当初,他在战场上被人救起来的时候,军医就说过他这失忆的事怕是和他头部的瘀血有关。可转眼两年过去了,军医也说了,头部的瘀血已经慢慢散去了,可他还是没想起来自己是谁。
“对。不过我瞧着你现在好像也记不起来了。这话说来话长。可能说出来你都不信。我闺女叫秦雅,和你成过亲。就在成亲当天,你被带走入了军。后头听说你阵亡了,你爹你娘就给我闺女送了回来。”陈氏刚才看了半天,觉得这王三即使想起来了,也不会和自家有啥瓜葛了,索性长话短说。
秦雅?万景同听到这名字的时候,眼前闪过一张脸。后面却啥也想不起来了。他用力按按太阳穴,觉得这事有点棘手,难道这家人真就是机缘巧合遇着的他?不是故意找他的?
“你叫王三,住王家村。你爹叫王万有,你娘姓万。你有两个哥哥,下头还有个妹妹。前年县里头出兵丁,你家就让你去了。你家和我家早就定了亲,临去之前,你家说让你俩提前成亲,我家也应了。后头的事就是刚才我说的那样。”陈氏又补充了几句。看王三那表情还是不信。罢了,不信就不信。她家现在也挺好,人家认不认的也没啥。
王万有、万氏,这两个名字刚一入耳,万景同的耳边顿时响起一阵叫骂声:“你这个丧气玩意儿,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生了你这么个丧门星。我看我就是被你给方的,这身子才一直缓不过来。”接着又是另一人的声音响起:“你说你为啥偏赶那时候生出来?哪怕提前半个时辰也好,咱家也就不用沾这晦气。”
他的脑子被这俩人的声音给震得嗡嗡直响,有好一阵他只瞧得见陈氏的嘴巴张张合合,就是听不见她说的是啥。他甚至还能感觉到,有人往他身上踢了一脚,踢得他背上生疼。他捂住脸,狠狠搓了把脸,这才让自己清静下来。那恼人的声音也再听不见了。
对面俩人显然是被他这番动作给惊着了,一时之间,屋子里头静悄悄地,一丝声响也无。
那门口站着的伙计听了半天,只记住了一件事:秦姑娘原来竟不是个寡妇,她那夫君竟还活着。不行,这事得赶紧告诉掌柜去。
听伙计说完,王掌柜愣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他没弄明白这事和自家有啥关系,这伙计在那儿急啥呢?
“哎呀,掌柜的,您可得赶紧和刘捕头说一声。”伙计在那儿急得不行,见掌柜还是一脸懵,就解释道:“哎哟,掌柜的,您还不知道吗?那刘捕头和秦姑娘的事前一阵不是都快传遍了吗?”
“那事不是假的吗?老陈头那孙女都定亲了。你那意思是说,老陈头孙女的事是假的,别的事儿是真的?”王掌柜脑瓜子也灵光,心里把这事翻了个个,也就琢磨明白了。
“这事你咋知道的?”回过味来的王掌柜此时看伙计却一脸警惕,“该不会你和人说闲话了吧?我可告诉你,做咱们这行的,可不兴那个。你要是个碎嘴皮子,我这儿可留不得。”
“掌柜的您可别冤枉我。我是那天去菜市吃面时,听那摊主说的。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我不信。”伙计摊摊手,这事和他可没啥关系。他也就是想给人卖个好,这才想通知刘捕头。
“行了行了,这事交给我吧。你该干啥干啥去。赶紧看看有没有要添水的。”王掌柜一挥手,把人给轰走了。他往门外探探头,琢磨着刘力再过一会就得从门前经过往家走了,他可得把人给看好了。
“实在对不住,我刚才有点失礼了。这事我还得回去看看,事发突然,这冷不丁的,我也没想起来啥。等回去我要是想起来,我再给你们捎个信。你们现在住东沟村是吧?”万景同现下十分肯定,这俩人说的不是假话。只是眼下他还没想起啥来,也不知道后头会咋样,就先拖着吧。
陈氏和秦大川俩人自然没什么所谓,尤其是秦大川,他之所以来认人,也是怕哪天他姐撞见了人。他对王家人现在没有一点好感,哪怕这王三并没做出什么对不起他姐的事,可他只要一看见王三,就想起他姐遭的那罪。没开口骂上几句,已经是给王三留情面了。
说实话,万景同对秦家的态度还有点意外。他本以为秦家找上来,是想要什么好处。可人家姑娘也没来,看着就不像是有啥想法的。现在一看俩人那冷冰冰的态度,就更是确认了。他在人家那儿不受待见,那为啥还来认人呢?
三人在酒楼外头分开,陈氏和秦大川先去取回驴车,接着往家赶。
“大川,这事你说要不要和你姐说?”陈氏犹豫再三,还是觉得该和儿子通个气。
“说吧。反正早晚也得说。我看我姐现在也看不上他。”秦大川现在就是看王家人不顺眼,要他说,那王三哪哪都是缺点。别看现在看着挺厉害似的,以前那可是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的主。再说了,再厉害不也害得他姐遭了大罪。他倒要看看,他王家欠他姐的,得咋还?
陈氏也是这么想的,她现在瞅着刘力是越看越顺眼。要是再和王家人搅和到一起,她都能恶心得把那隔夜饭给吐出来。那阴沟里的耗子都比他们见得光。
陈氏和秦大川上县城那阵,秦雅一人在家先把屋子收拾了一通,把那炕席、柜子啥的都给擦了一遍。
她正打算拾掇拾掇鸡窝啥的,秀儿过来找她了。原来秀儿不知是听谁说的,她针线活好,想让她帮着看看绣活。
一提这事,秦雅还有点心虚,针线活好的那是原主,可不是她。再说了,到了这边来,她统共也没摸过几回针,就怕待会给露馅了。幸好,秀儿只是让她帮看看,不用她上手。
俩人聊了会绣活,就开始说起村里的八卦来。秀儿说,枣花她哥要成亲了,日子还挺近,也没几天了,还问她要不要去。要是她也去的话,她俩就一起去吃席。
凭心里话,秦雅还是挺想去瞧瞧热闹的。这还是她来这边头回见有人成亲,往常村里的喜事都是陈氏去的,她竟是一回也没赶上。只是她又想起枣花娘那事,担心自家去了人家怕是有别的想法。
但这话她该咋和秀儿说呢?“我也不知道呢。等回头我问问我娘。你咋想起绣这个了?这个可费眼睛了。”
“还不是我娘说,再过两年就得定亲了,这针线活得捡起来了,省得到时连件衣裳都做不出来。要我说,我干啥非要学这个?我又不是给人当女工去了?唉,可我娘非拘着我在家。要不是我说来找你问绣活的事,她还不放我出来呢。”
“那你就和你娘好好商量商量,也不急这一时。你还小呢,慢慢来呗。”
“那你那天也去吃席呗。咱俩一起。省得我娘老说我往外跑,把心都跑野了。她现在都不让我去我姐家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搁家憋的,就像那拉磨的驴似的,整天在院里转悠。就连张广学那个臭小子都敢笑话我,说我一天天的像那猴子屁股坐不住。你说他该不该打?我可是他姑。”
说到最后,秀儿还使劲拍了拍桌子,简直是要把那桌子当成张广学,恨不得打上一巴掌。
瞧秀儿那嘟起的小嘴,秦雅这心就软了。孩子就这么一个想法,那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得满足了。左右做了亏心事的不是她,她怕什么呀?
“真的?那太好了。我娘这回可再不拦着我了。姐你不知道,她老怕我和人学坏了,平时管我可严了。本来她也不让我来找你,后来还是我爹说了几句,她才同意的。我娘就是被那回拐子的事给吓着了,轻易不敢让我自个出门。”秀儿絮絮叨叨说起家里的事,连张广学前几天尿床的事都给抖了个干净。
村长家一看就是那和气的人家,这才能把秀儿养得这般纯真可爱。看看枣花就知道,自那事之后,她那脸上连笑模样都少见了。
秀儿来得快,回去得也快,说完话她就起身告辞了,连一刻都不肯多待,生怕回去晚了她娘就得唠叨上半天。到时连饭都吃不好。
送走秀儿,秦雅到杆子上拿了根香肠,放到菜板子上刷刷切成片。往锅里抹上一层油,早就泡好的稻米倒进锅里,盖上盖子,开始烧火。
自家打的稻米,这还是头回吃,也就是陈氏今天没在家,秦雅才敢来个先斩后奏,先给做上了。
这稻米自然没有县里卖的那些颗粒饱满,有些甚至还瘪瘪瞎瞎的,可这是秦雅来这儿后吃的头一顿稻米,以往不是粟米就是高粱米,这白花花的饭还是头回吃。所以,她烧起火来,不知有多小心,连柴火都不敢多添,生怕一个不小心给煮糊锅了。
等米饭八分熟时,打开锅盖,把香肠铺在饭上,再往饭上打三颗鸡蛋,盖上盖子继续小火煮半刻钟。然后再焖上一刻钟。趁这功夫,另起一锅,把水烧开,滴几滴油,洗净菠菜放里头焯一下,捞出来沥干水分。
再把酱油、蚝油、糖、盐、凉开水按比例调成汁,出锅前把菠菜放到饭上,淋上调味汁,拌匀即可。
陈氏进门时,秦雅还有点心虚,生怕陈氏闻出味来找她算账。可她左等右等,直到进屋,陈氏也没说她一句。不对,连问都没问上一句,她就对她这么放心?她可是一人在家待了一下午,就不问问家里有没有人来?
秦雅心觉事情有点不对头,后头更是小心翼翼,她娘要是生起气来,可不管什么闺女儿子的,都得一顿说。
等饭上了桌,除了天冬兴奋地多说了几句外,陈氏和秦大川竟一个字都没说。她做的可是稻米,那白白的米饭就在那儿摆着呢,粒粒分明,没有一点黏糊感。还有那香肠,咸香可口,那锅巴,金黄酥脆的,咬一口咔嚓咔嚓直响。这俩人咋就没一点反应呢?
不好吃吗?她觉得挺好吃的呀。白饭哪,还是柴火饭,咬一口一股稻香味。香肠里的油浸到了饭里,把饭也给染得油汪汪的。就算没有香肠,光是这油光晶亮的饭,她就能吃上一碗。
“大丫,娘和你说件事。”吃过饭,陈氏把秦大川和天冬都给撵回了屋,她准备把王三的事告诉闺女。
秦雅见陈氏一脸凝重,也不由正襟危坐。原本她还想找她娘商量商量屋里种菜的事,那陶盆和土早都收拾好了,就差把菜种下去了。冬日里菜少,她家也不指着那点子菜卖钱,就想着搁屋里头种点好养活的,比如菠菜、蒜苗、小白菜这些。
“娘今天才知道,原来那王三没死。你弟前几天遇着人了,人家就在这关外。据他自己说是失忆了,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了。”
失忆?这么狗血的剧情。像这种事,一般都是那男主的标配吧?失忆后男主往往都会遇上女主,然后俩人会经历一番艰难曲折走到一起。若这男主之前还有个原配或者未婚妻啥的,那肯定就是恶毒女配了。不对,在这儿她就是这恶毒女配。可她啥也没干呀,连人都不认识呢,这就要给人当感情之路上的催化剂去了?
秦雅心里这个气,贼老天不做人,你把我扔这儿就算了。我也认了,都安安心心打算在这过了。我也从来没做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从没想过要做出一番事业,走出永安县,走到京城啥的。这咋还给凭空扔了个前夫出来?他就好好的在原来那地待着,别四处走了成吗?这不是连累她了吗?
她连那王三长啥样都不知道,要是就这么成了恶毒女配那可太冤了。若是人家男女主上门来,她肯定指天对地地发誓,绝不掺和他们的事,他们只要离她远点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