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力回过神，周围竟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他四外转了一圈，不止人，连往日里总在街上游荡的狗也没见着一只，只有远处传来几声小孩子的哭声。

刘力遂也转身往家走，忽又想起了什么，脚步迟疑起来。就这么磨叽了一会，他定定心神，转身朝主街去了。

来到书肆外，他四下张望半天，见店里只有老掌柜一个人在，遂走了进去。

“哟，刘捕头，你可不常来。今儿想买点啥书？三百千在这边，是不给侄子买？我和你说，我家这书实惠着，现在买正合适。你那侄子几岁了？得有五六岁了吧？那正该看三百千。”老掌柜喋喋不休地说着，极力向他推荐铺子里的书。

“不是，那个打发时间看的……”刘力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再说下去怕是都得磕巴了。

老掌柜见多识广，伸手一指：“喏，那边。是给家里人买的吧？我和你说，我家的话本子可是县里最全的，什么类型都有。”

刘力不耐听老掌柜絮叨，做贼似的走到里头，随手翻了一下，觉着都差不多。再往下翻，有几本被压到了底下，这起的什么名？《风流书生俏寡妇》、《将府丫鬟二三事》？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书。

刘力随便捡拾了两本话本子，想想，又拎起一本，生怕别人看出来，还压到了最底下。

“四十文。要不是你刘捕头来买，可不止这个价。”老掌柜搭眼一看，报了个数。这刘捕头手气可真是，不知说啥好，一挑就挑了那卖得最差的，也罢，就当是替自己清货了，算便宜点吧。要不自己这心里也过不去。

刘力把书往怀里一揣，抬腿就往外走。一路上，见人就躲，比那溜门子的还要鬼祟。及至人都进了家门，这心还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待把书塞到柜子里，这心才缓和下来。

想了一阵子，他也回过味来：家里只他一个人，他搁这儿做贼似的防谁呢？傻不傻呀？

等躺到炕上，他又想起那话本子来，偷摸拿出一本，就着昏暗的灯火一看：《风流书生俏寡妇》。吓得他一哆嗦，差点没给扔灯上给燎着了。

又想，买都买了，钱都花了岂有不看的道理？遂伸手拿过来，翻开第一页：

下塘村东头住着一个书生，西头住着一个寡妇。书生为人严肃，总是手不释卷，教授童子时，也时时教导他们为人要方正。那寡妇约莫是新近守寡的缘故，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在家里一心孝顺公婆，赢得村里人的一致称赞。

算了，还是洗洗睡吧。常言道，春困秋乏夏打盹，这时候合该多睡些。

说来也怪，自陈老汉孙女定亲后，那流言果然不攻自破，就连刘力和秦雅的事儿也再没人提起。许是觉着，既第一个是假的，那跟着的也应是假的。可笑的是，当初笃定别人脚踩两只船的与现下那脑袋摇得如拨浪鼓般否定的，全是一拨人。

秦雅总觉得最近来摊子上吃东西的人多了，不止她，连秦大川也觉出来了。难道自家的饭菜好吃成这样了？竟是连着几日也吃不腻的？他们家里也不做饭的吗？

但不管如何，人家总是拿着钱来吃饭，又不是来吃白食的。银子送到眼前，岂有不赚的道理？

“刘大哥，好几天没见你，你最近忙得很？那天我还去衙门找你来着，可没见着你。那天听你姑说，多亏有你，我们才能找出枣花娘来。”秦大川见刘力过来，活也不干了，只管拽住人家衣袖，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你倒是让人家坐下，就那么站着像什么话？”秦雅颇觉无奈，转过年都十五了，竟还是一团孩子气。

“没事，他想说就说吧。你家最近都这么多人吗？”刘力寻了个位置坐下，周围竟是只有这一个空座，两张桌子坐得满满登登。他打量别人的同时，别人也正好奇地打量他。

趁那俩人说话的功夫，秦雅煎了块鸡排。原本，这鸡排也是能做配菜，可这里不像前世，没有专门卖鸡胸肉的地方，只能杀鸡时留下两块，才有这鸡排吃。

鸡胸肉片成手指厚的一片，用刀背敲薄，放调料、蒜末揉搓，少量多次加水和淀粉，直到鸡胸肉变得水润粘稠。若有时间最好过夜，若来不及，腌上一个时辰也可以。煎之前，把鸡胸肉再搅拌一下，将渗出的汤汁重新拌进去。

干饽饽掰碎，放锅里烤干备用。若条件允许可以先沾蛋液再沾淀粉，煎出的鸡排颜色会更好看。当然，摆摊卖是肯定不会用鸡蛋的。腌好的鸡胸肉放到烤好的饽饽碎里，用手轻轻拍一拍，让碎屑沾到肉上。就可以下锅煎了。

若是有可能，秦雅当然也想炸鸡排。可不说家里没有多余的锅，就是炉子也不够，再说了，炸鸡排不得倒上半锅油？这么一算，这炸鸡排成本可太高了。在菜市这种地方，是万万卖不出去的。

煎好的鸡排黄澄澄，表皮酥脆可口，内里鲜嫩多汁。还没切开，就已吸引了几人注意。待看清那是一大块鸡肉，又摇摇头。那可是一大块肉，得多少钱一块？有那个钱，这咖喱饭都能吃上一盘子了。

“哟，刘捕头今儿可真是阔气了一把，竟舍得花这么些钱？”这话阴阳怪气的，透着一股子酸意。若不是眼前之人性别不对，都要以为这是街角卖醋坛子的老板娘来了。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不像你，上有八十老娘要养，下有鼻涕孙儿要养。”刘力不软不硬顶了一句。这人也住县上，家里最出名就是孩子多，不止儿子多，孙儿也多，以至于一把年纪了，还得出来做工。也不知今儿怎么也舍得出来吃饭。

那人还要再说，被旁边人按住了。这人可是他给带出来吃饭的，到时惹出乱子他也得不着好。反正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赶紧起身回去吧。

63. 第 63 章 心动

没了别人的打扰, 刘力总算是能好好吃上一顿了。“咔嚓”、“咔嚓”，一盘子鸡排没一会就给吃了个精光。

“里边放了碎饽饽吗？我这还是头回见肉里放饽饽的。”吃的时候他就在想，这脆脆的东西到底是啥？怎么感觉这味这么熟悉呢？最后终于想起来, 这东西有点像贴饼子的脆底, 都有一种焦香味。

“哎, 竟然被你吃出来了？”秦雅原本正擦桌子, 听到这个，顿时来了兴趣。

“这个很不好猜吗？”刘力茫然中还有点忐忑, 他这是说错话了？要不要装出一副不好猜的样子呢？可现在改也来不及了。

这人长得高高大大的, 不笑时看着凶得很。此时却怔怔愣愣的，看着茫然无措, 神似某种犬类。秦雅不由“噗嗤”笑出声来：“那倒也不是, 就是那天我在家做的时候, 他们都没猜出来。那你是咋吃出来的？”秦雅是真的好奇, 煎过的鸡排黄黄的，这人是咋联想到饽饽上的？

“就是吃出来的呗。贴饼子挨着锅那面不是脆的吗？这个和那个味有点像。”刘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对吃有点太上心了？连饼子啥味都记得这样清楚。

“那你可真厉害，要不是这菜是我做的, 我都尝不出来。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别看我天天做菜，也经常做咸了做淡了的。有好几回还被人说了呢。”秦雅有些懊恼, 怎么这样的好事就轮不到她头上呢？摆摊做吃食的, 要是啥都能尝出来，那得多好啊！

“这也没啥好的。吃饭时人家都觉得好吃, 就我一人嫌咸，他们还说我事多。我觉着这个不太好。还不如随大流。”刘力这话还真不是故意炫耀，人家确实嫌他事多。不过也有好处, 搁刘家村时，家里做菜基本都是让他先尝，他尝过没问题再往桌上端。不管啥菜，他都能吃上头一口。

秦雅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搁这儿跟她炫啥？还嫌她夸得少了呗？她清清嗓子，打算多说几句。

刘力见秦雅表情不对，虽不知道她为啥那样看自己，也知道定是刚才那话惹的，赶紧往回找补几句：“哎呀，这本事搁我身上也是白费，用不上。我吃着刚才那鸡排里还有点果香，你还往里放果子了？”

“嗯。放了苹果。只放了一点，怕太甜了人家吃不惯。对了，那天冬生娘还说让你去她家一趟，让大川给捎个信来着。后头找你你也没在，就给这事忘了。”

刘力寻思他姑找他能有啥正经事，本不想去，又想起第二天就是休假的日子，还不如今儿去一趟，明早赶回来，也不耽误啥事。

“行，我知道了。你们啥时回去？我下晌搭你们车去吧。她家这时候按说也没啥事，上回回去也没听谁提过。”

“估摸着还得一个时辰，这不还有过来吃饭的吗？眼瞧着就来活了。”见有人来吃饭，秦雅赶紧起身招呼人。

“大川，给。”出来半天，也该回去上衙了。刘力掏出铜板准备给钱，这饭他还是头回来吃，也不知道几文钱一份。

“我姐说了，不用给，那是送你的。”秦大川推拒道，“再说了，这鸡排我们也没打算卖，就搁家里做过一次。要不今天都不能把那肉带来。”

刘力心思微动，心情大好，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那你们回去时叫我一声，我今天去我姑家一趟。”

收摊时，秦雅让秦大川去接刘力，自个先去了趟杂货铺，她想打听打听米醋的价格。这也是她无意中想起来的，山上的苹果不少，若是卖不掉岂不可惜？不如做成苹果醋。

做果酱倒也可以，只怕果酱不好存放，少做点自家吃吃倒没问题。苹果醋要放上三个月才可以吃，算算日子，若现下开始做，腊月头就能做好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东西到底好不好卖，米醋是用来做菜的，若自己出去说那苹果醋可以直接喝，怕是人都得觉得自己穷疯了。那醋是啥？喝上一口，酸得人牙都要倒了。再说了，就那股子酸气，真进了肚，不得把肠胃搅坏了？难道里头加了苹果，那醋就不是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