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等着,看他们一家子分出去会不会遭报应。

韩老太的这些话,韩大妮早听腻了,她可是从小听到大,打小她奶就搁她耳边叨咕这些。不只是她,她爹娘也木木地站在那里,呵,翻来覆去都是这些,难道现在累死累活地伺候老二一家子,到死了被人烧个香就能成神仙?

见老大一家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韩老太越发觉得窝火,“咳噗”,她张嘴往地上吐了口痰,“滚,赶紧滚,别搁我跟前晃悠。”

韩大有领着妻儿从正房出来,往厢房走。三人刚走到门口,就听韩老太在里头哭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我这不也是为他着想吗?他不领情不说,还跟着外人一起气我?”

这外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韩大有的肩膀忽的矮了下去,他一言不发,闷头只是往前走。李氏和韩大妮对视一眼,也没言语,跟着进了屋。

张发财的办事效率那是相当的高,到了第二日,秦大川打水回来,就说这村里好几户都分了家,正准备挑个好日子上县上划地去。当然,这里头不包括老韩家。

老韩家昨天那场热闹也没瞒过村民们的耳朵,东沟村今天的话题中心就成了老韩家分家那档子事。毕竟,其他家分家那都是安安静静的,也没谁大吵大闹的。可不是嘛,又不是家里有金山银山,有啥好争的?

秦雅出去倒泔水那阵,都听了一耳朵。等到下晌,又听说韩老太搁村口和人大吵了一架,要不是有人拦着,竟是要动起手来。

秦雅知晓这事,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人要是这么厉害,咋自己那时候上门去找王氏时,她一开始连屋都没出呢?自己那时候可是等于打上门了?为了老韩家的面子,她也得站出来。

陈氏听了,却觉得这事倒也说得通。她准备借这个机会,给闺女讲讲婆媳之间的相处。虽说刘力爹娘都去了,可还有大伯娘呢,那不也和婆婆似的。

“大丫,你那回估计也是赶巧了,许是人家婆媳之间正在斗法。你那顿打,正好给韩老太一个机会,让她能压压王氏的风头。娘和你说,大多数婆媳呀都差不多。只要不是啥重要事,能不起冲突就别起冲突。再说,那王氏也不干活,韩老太肯定早就看不过眼了。你不一样,你这么勤快,肯定没事的。”

秦雅琢磨着,她娘这套理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她奶早早就去了,她娘嫁过来就不用伺候婆婆。许是跟村里人学的。听她娘那意思,让她成亲了也得多干活。这她可不能应,她又不是卖苦力上人家当使唤丫头的?要真是那样,她宁愿不嫁也不遭那罪。

“你娘说得对,成亲了就得勤快点。”秦百福在旁边插进一嘴,在乡下,那懒婆娘可是要招人说嘴的。

“我现在不勤快吗?再说了,我是成亲又不是当丫鬟去的,凭啥就得啥活都干?”秦雅不乐意了,这说得她都有点不想成亲了。

“爹不是那意思,是让你勤快点,不是让你啥活都干。那是一回事吗?你现在咋也和你娘一样,说点啥就激了,都快蹦起来了。” 都说栽葫芦靠墙,生儿女像娘,闺女都这么大了,咋也还跟着她娘变了呢?

“我闺女不像我,还像你吗?跟你似的,倔驴一个。”陈氏自打到了关外,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若说在秦家村,她还顾忌着家里人多,到了这儿,就这几个人,她是半点不带怕的。发火就发火,再发火还能自个走咋的?

秦百福总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头不住叨念:还债还债,就当是欠了钱得还债。

“你当孩子瞎说啥?”秦百福心里十分恼火,可又不能大吵一架,虽然他心里是真想吵上一架。搁以往在秦家村,他早就一拍桌子喊起来。可这是关外,不是秦家村,是儿子家。一想起儿子为啥来这儿,他这身子就不由矮了半截。

算了,不和这女人家家的计较这些。他背着手,看都没看陈氏一眼,气冲冲往外走了。时下天儿暖了,站外头闲聊的人也多了起来。秦百福出去转了一圈,遇着几个老汉正在那儿说话,他也凑过去,跟着聊起了庄稼地里的事。

都是积年的老庄稼人,说起种地来,那都是一肚子的话,掏都掏不完。秦百福很快就把那点子气给忘没了。等他终于想起回家时,那日头都有点往西斜了。几个老汉也都一个个往家走。

秦百福边走边寻思刚才听到的事,这关外种地和关内还不太一样。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粮食也是这样。刚才人可说了,这关外的土那是黑油油的,只要把那地给养熟了,不管种啥那都蹭蹭往上长。

秦百福越听,这心就越是沸腾不已。若这里的土地真是这么好,那他今年可得好好把那地给老四整整。他只嫌这时间过得太慢,恨不得第二天那地就都开化了,他就能领着儿子赶紧去开荒去。

进了大门,就听屋子里一阵说话声,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是来了客人了?

屋子里的正是冬生娘和刘力。

冬生娘自打听说秦百福过来了,那心就跟长草了似的,再也按捺不住了,催着冬生赶紧去和侄子说一声。虽说出了正月,可也没出几天,趁这个机会赶紧去串串门。

可她左等右等,等了好几天,这人都没见影。她急得都快骂人了,可人家就是没来。问冬生,只说过几天,别的一句没有。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索性她也不等了,该干啥干啥去。

昨儿个张发财来家里说了分家的事,两口子商量了一下,也觉得这分家的事可行。冬生都成亲一年多了,是该分出去另过了。小夫妻老是跟着一大家子在一起,终归不太方便。她还想早点抱孙子呢。

今天一早她就张罗着领人去看宅基地。她原本以为那村里还有几处旧房子,能直接分给他们呢,可张发财说了,那都是留给迁民的。他们这些本地的总不好和人大老远过来的人抢吧。再说了,那房子即使分给他们,也就凑合着住,后头也是要重新起房子。

幸亏关外这里不止田地多,那住的地方也多。她领着冬生两口子,把这村里能盖房子的地儿都给走了一遍,最后把难题扔给了小两口。那是他们自个将来要住的地方,还是自己定吧。等选好了,她再和男人一起给参详参详也就是了。

冬生娘正坐炕上美滋滋地畅想着好日子,她那三催四请也不来的侄子来了。

“今天吹得这是啥风?竟把你给吹来了?我还以为你得等到黄花菜都凉了才来呢。”刘力刚一进屋,冬生娘那小眼刀子就飞了过去,嘴巴上也没饶过他。

刘力有些心虚,他这几日确实是忙。潘县令这几日下了好几个村子,他净跟着人到处走了。每天回来,那都累得跟死狗似的,连动都不想动,咋过来?人家出门是坐轿子,他这可纯是靠两条腿走路,能不累吗?

好不容易昨天歇了一日,今天可不就赶紧过来了吗?可他姑不听这个,她就知道侄子没来,是对这事不上心。既这样,她为啥要给他好脸。她又不是他娘,可不惯着他这臭脾气。可一想起二哥二嫂,她这心又软了。这没爹没娘的孩子,还真是可怜,她这当姑的不疼,得谁疼呢?

刘力就见他姑一会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一会又红了眼圈,表情比那戏台子上的角儿还要丰富。这是又想到了啥?他本是个粗人,对女人家的弯弯绕绕自是想不明白,不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嘛。可他姑这心思却如那擀面杖一般,直不楞腾的,想弄不明白都难。无外乎是想到了他那过世的爹娘。

一想起爹娘,刘力这心里也添了几分伤感。若他们还在世,此时正该和自己一道过来,一家子说说笑笑的,该多好。

冬生娘心里这股子伤心劲来得快也去得快,还没等刘力缓过神,她就穿鞋下地,嘴里叨叨着:“不赶紧跟上,还在那儿瞅啥?晚了人家该吃饭了。你说你挑这时候,净给人添乱。”

冬生娘一路叨叨咕咕,把刘力给数落了好一阵,快到秦家门口才住了嘴。自己数落归数落,可不能让姑娘家给听着。

“嫂子,我来给你拜个晚年。”一进院,冬生娘就亲亲热热地喊起人来,也不待人出来,就自己进了屋。瞧那熟门熟路样,肯定平时没少来。

刘力跟在后头,目不斜视。路上他姑和他说了,大丫他爹来了,让他好好表现。这不从进院起,他就浑身紧绷,生怕被人挑出点错来。

等进了屋,他先扫了一眼,发现屋里还是那几个人,没见着大丫他爹,心里就松快不少。接着,他这眼睛就直奔心上人去了。

见着她的那一刻,他的心忽然变慢了半拍,过了一个年,她好像比以前好看了不少。穿着家常衣裳,一头青丝编成了几股辫子,挽成了发髻,插着根木簪子。一见木簪子,他的呼吸就是一滞。这好像就是年前他送的那支。

他心里头高兴,是不是她在家里时也常戴着这簪子,也天天想着自己?刘力不由多看了两眼,见她脸蛋上似乎还带着点红,莫不是擦了胭脂?可刚才好像也没红。一缕碎发掉落在额前,他指尖微动,真想上前帮她把头发掖到耳后。

秦雅被瞧得小脸发红,心里直突突,这呆子看啥看?她也没咋打扮。再看下去,她这脸准得像块大红布似的了。

秦百福进屋时给瞅了个正着,他都进屋了,那臭小子还捡着机会就瞅个没完,没看闺女羞得都快抬不起头了。秦百福无法,只得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这声咳嗽总算是把刘力给惊醒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动作多有不妥,盯着人姑娘瞧,都能称得上是孟浪了,不由心里有些发虚。

冬生娘也搁旁边踩了他一脚,这臭小子,看两眼就得了呗,也不能一直看哪,这不是擎等着被人骂吗?到时候连她都得跟着吃挂落。

陈氏上前给人介绍了一下,就都坐下来继续唠嗑。陈氏和冬生娘一个多月没见,自是有好多话要说,秦雅还为了刚才的事不自在,就借着烧水的名义上灶屋忙活去了。

刘力有心跟着去看看,又见秦百福一直拿眼睛瞪他,那脚刚抬起来又放下了。他坐在凳子上,一脸坦然地看着秦百福,想着这是未来老丈人,可不能露怯。他也是才刚想起来的,原来那天在衙门外头看他的人就是秦雅他爹。

这么说,人家早就去相看过他了?今天上门,人家也没说啥,是不是说明人家对他也挺满意的?这么一想,心里头一点都不虚了,反倒乐呵呵看着秦百福。

秦百福心里却气个半死,这人脸皮咋这么厚?被人当场抓包脸都不带红一点的。还笑,笑啥笑?显你牙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