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为了显示对姬苏这个二皇子的关心,又或是表示对他的身娇体弱的怀疑,三个侍卫大马金刀的挤在房间一角盘腿而坐,隔着一道屏风听着郭义和唐山把姬苏按在木桶里擦澡按拉扯肌肉。

唐山虽然长得俊美无比,可手掌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的手,掌宽指长,骨节分明不说,姬苏为了分散痛意,盯着他的手瞧,看到他手指微微变形。除了指掌皮肤一层厚茧,虎口与食、中指侧面皮肤都生了老茧,可见身上佩带的弓箭不是装饰品那样简单。

武人手糙,姬苏明白这个道理,可武人给自己搓澡拉扯肌肉按住穴位揉压,就不止糙能形容了,硬生生刮擦得皮肤痛啊。

痛到什么程度?

姬苏痛得觉得嘴皮子抖得都不是自己的了,耳朵里仿佛还能听到上下牙齿磕在一块的卡卡声。

一边安慰自己:这是锻炼自己的耐力,这是锻炼自己的耐力,姬苏一边努力扯起嘴角想对唐山笑一笑,让他放松下来。因为透过皮肤的接触,姬苏发现除了自己痛得发抖,这位给自己按摩擦澡的武人其实手掌也很僵硬,力道一会轻一会重。

显然的嘛,古代男人谁会带孩子和小孩子这么亲密接触?那不都是给后院女人们的事么?就算孩子大了,也都独立像小大人了哪有要家长抱宠的道理。

姬苏对唐山的僵硬不自在表示很理解。

所以你不要浑身僵硬比我还难受隐忍了好不?大哥,我怕你一激动把我骨头给按断啊~~~~~~~~~~~

一刻钟的时间到洗完出来,硬像长得像半个世纪,被郭义抱起来裹着放到床上,不止姬苏松了口气,就连角落的常孟人三人也悄悄松了口气。

唐山也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姬苏敏锐的感觉他又微不可查的绷直了背肌。

这不是已经洗完了?

姬苏有点莫名其妙,就听到郭义把擦身上水汽的布拿走给自己背上搭了片布裳后说:“公子,唐侍卫还要给您上药,还不能穿衣,您忍着些,很快就好了。”

姬苏:“……”

可怜的唐侍卫:“……嗯。”

姬苏自己看不到,因为肌肉僵硬,扭头都困难,自己也就只大概看到手两侧撞得青红,背后可不是小面积,而是大片大片的青青紫紫交错。

感受盯在自己背上的眼光和粗糙大手推动带起的痛意,姬苏一边复杂的同情唐侍卫的不自在却不得不为,一边感谢经过他推拿后这个身体慢慢产生的松泛舒适。

姬苏晓得自己今晚应是能睡得安稳一点了。

第二日姬苏睡到午时才起来,问了郭义,才知道常孟人下令在官驿休息一日。

抱着被子姬苏感受着身体的轻松,在心里又对唐山道了声谢。

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脸皮就能厚,晚上唐山仍给姬苏做了按摩,这次力道控制得极为均匀,轻重刚好,虽然没有说话,可姬苏感觉到唐山已经甩开了第一次帮自己按摩推拿的紧张不自在,变自然了。

这回睡觉特别香,用过早膳,姬苏平静的接受了没有马车要被侍卫们带着骑马赶路的决定。

东西都清理好,每匹马上都带着小包袱,打量了在检查行李的几人,姬苏想了想快步走到唐山几步开外仰起头来:“唐侍卫,谢谢。”

说完转身就跑,跑到常孟人身边。

马匹高大神俊,显然考虑到防震防滑防摔防姬苏娇气,马鞍前边用麻布绳系着折叠而放的衾被,在姬苏吃惊中,常孟人道声失礼了,举起他抱上马。

姬苏伸手把狐披掩实了,又自发自动把压住的帽子捞起来往头上一盖,身体老实的往常孟人怀里贴紧了。

“有劳常侍卫了。”

常孟人极轻微的僵了一僵身体,左手搂实姬苏,抖动缰绳双腿夹策马肚领先一骑奔上官道。

身后几人跟上,马蹄扬起滚滚烟尘。

四,桐城

四 桐城

马速比马车不知快多少,虽然还是颠簸,但因为垫着一床麻衾,习武之人火气又旺暖,常孟人大手抱得够稳,半天下来姬苏下马走了几步感觉腰有些痛以外并无其他不妥,就连郭义都暗暗点头。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休息的这处并无什么来往客商,几个人就着竹筒冷水吃粟米团。

姬苏艰难的咬下一口粟米糙谷团,嚼动两下就觉得这掺了麦子挤压成型的团子崩得自己整个嘴巴牙齿又酸又痛。

粟米本来是个好东西,营养挺高,前世的时候姬苏老妈注重养生,经常做粟米饭或粥吃,然而姬苏现在吃的皮都没去干净,又硬又乏味,里头掺的肉末带干筋,实在叫姬苏吃不动。

分到的团子约成年男子拳头大,姬苏勉强吃了一点,偷眼打量自己的侍卫,每个人都吃得又快又急,甚至连郭义都用只手放在下巴上接着掉下的碎屑,然后仰头吃了。

古代粮食精贵,不像现代种类繁多,各种蒸炸煮煎炒腌的,虽然还没有切实见识过大胤的饮食文化,但就华夏历史文明来对比,现在应该以煮、炖、生比较多,姬苏觉得那些穿越种田文里造食谱开酒楼发家致富还是非常站得住脚。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秉着浪费可耻的精神,姬苏埋头继续和团子做斗争。

四个侍卫吃着简单的午膳警惕着周国的动静的同时,其实还分了心关注着武帝这个新冒出来的儿子。

姬苏因为营养不良发育得不好,人和脸小得可怜,好在仅剩的一点肉比较会长,留在腮帮子上方便骗人,此刻嘴里塞着团子嚼动着,看得四个侍卫并郭义在内都以为看到了一只松鼠或兔子。

唐山轻声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可惜了。”

其余三人不出声,于淳廷想了想:“总是天家血脉。”

晁知义皱了皱眉,看于淳廷一眼。

在这里四个人都是世族出身,直隶武帝氅下,哪能不明白一个残酷事实呢:

武帝年轻,只要想,子嗣总是不缺的。

姬苏并不知道自己无意博了一把同情,但敏锐的感觉到再次上马赶路后,四个侍卫对待自己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怜悯,常孟人搂着自己的左手好像更用力了。

摸着下巴,姬苏想了很久,觉得可能老天爷见自己不顺,终于给自己开了个个人魅力金手指。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当喜欢一个人时,无论这人什么样子,是不是脑残或智障,都能够包容,觉得是美好;当厌恶一个人时,无论他她能力出众还是英俊潇洒漂亮无敌,都只让人觉得厌恶无比,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眼会瞎。

正因为姬苏在剧烈疼痛的情况下都没有像一般孩子那样哼叽痛哭,而是表现得隐忍,并且有礼,小小招人怜惜的样子更让他显得无害与单纯,让从未真正接触过孩子的武将们被触动了心里隐藏的柔软的一处。

虽然没想到这点,但不妨碍姬苏在脑子里沾沾自喜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