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除了燧商残部,另还有几个原蒙下、魏国、李渡及朱陶残众派遣过来的信使。

几位人物围坐杨相草屋正中的火炉周围沉吟不语。

“诸位,姬武残暴且狡诈,七年前那姬武便是趁着在外处置谋杀鄘王世子,京城空虚,导致鄌王等人趁机作乱,被他血洗于京中,此番病重异曲同工,怕欲又因此作下圈套,好叫我等自动送上门去。”

一个清瘦文人拂了拂大袖,他头上簪了玉花,面上带着几分犹疑。

另有圆脸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年闻言则摇头不肯赞同。

“曲则兄此言有理,可此事与太子之事已经传遍天下沸沸扬扬,便是姬武作套,又岂会如此大声势?”

“若太子与武帝当真出事,天下大乱乃是必然,亦是吾等大好良机。此机不可错失,失之必不再来。”

“杨相,您乃燧商相爷,此事您如何看?”

有人并不接话,反而拿眼态度谦逊的请教仿佛世外不问世事的老者杨相。

杨相拿铁勾勾了勾火盆里的木头,方抬眼缓缓打量了周围几人一圈。

“此事传来,老夫便派人前去姬武所在之处打探虚实,诸位,尚请耐心等候,想必不日便有消息传回。”

他操得老,并不直接应话,反而道出派人去打探虚实的事,说话声音缓慢却坚定,虽然带着咳声,身上却是几十年官海沉浮加上世家大族的老辣沉练,一时倒让世内议论纷纷的众人安静下来。

然而一闭眼,一睁眼,杨相身上忽然退下老病残态,迸出惊人的凌厉的气势,像头睡醒的却老当益壮的雄狮,再看向众人的眼神便带着咄咄的杀气。

“太子苏,年幼便显惊人聪慧,十岁稚龄便为监国,及眼下,不过束发弱龄,却大兴农事,大扬教化,大创民生,虽现于人前不多,百姓却无不交口称赞,亦可见姬武对其保护之森严。此子若为吾、为汝等国太子,汝等可会如同姬武般保护他?”

“……自是。”

几人闻言俱低头想了一下,虽面有不甘,却都应是。

杨相闻言便笑起来,一笑后紧接而来剧烈咳嗽,等好不容易平息了,他推开身侧汉子递来的水,锵然而道:“武帝暴行何止吾等国家?自是有人与吾等心思相同,向太子出手。姬武对太子之喜爱,天下皆知,搜刮之财物,每年堆运进京送与太子之数巨,叫人心惊,太子入人眼中,亦是当然。”

“他既所喜太子,太子遭掳,气急攻心而病,亦是可能。”

“诸位,消息虽还未传来,吾等却可便集力揭竿而起,于本国各地游说人民,共同讨伐暴君!夺回领土!”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一震,尔后或面露沉思,或眼露光芒。

是了,不管这消息真假,天下总是要乱,倒不如趁此机会游说那些残余的国人,揭竿起义,趁机把曾经属于他们的土地抢占回来!

这些人一时思绪纷纷,可提出此议的杨相在说完后就像被人抽去了全身力气,又佝偻了腰身咳了起来。

他低着头用破旧的并不保暖的袖子捂着嘴,混浊的眼里划过一丝水光。

此事若成,便是成了,若是不成,只怕五国民众都要被他一手毁灭。可如此大好时机,他怎能错过?

他的时日已经不多,只望风烛残日到尽头前,这拼死一博的决定,可以成功,可以让他翼下护着的孩子不再活得小心翼翼,可以重归高位,重振燧商。

一四零、妙计(上)

一四零、妙计(上)

各国余孽蠢蠢欲动,京城也动荡渐起。

得到太子被掳的消息,江夫人大笑之后又是泪流不止,她满脸怨恨,哪还有高门闺秀的教养,面孔都扭曲得像恶鬼:“掳得好!若非此子,吾儿何至遭受父厌,身中奇毒而根基毁坏?害了吾儿此生,吾咒他被掳了去后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诺大的居所里,江夫人这声音如同厉鬼枭叫,把门里门外候着的宫人吓得心惊肉跳不已。

林美人听了此事,倒是怔了好一怔。

对于姬苏,她的感观是复杂的,厌恶占据多数,却也有一份感激。

当年自己与季美人同为侍寝,因为容貌娇美,为前淑如夫人故意赐与武帝,便是想以她二人美貌诱惑年方十四的姬武沉沦美色与淫道。可姬武年轻英俊,得了趣,经常与她二人流连床戏,虽动作粗暴,却仍渐渐叫她倾了心。

尤其怀上姬庄,不能侍寝,夜里听着武帝召唤着另一个长相比自己还要娇美许多的女子,听着那处传出欢愉之声,她便心里恨不得把得宠的季美人撕成一片一片。

她一边畅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武帝的第一个孩子,将来会如何得他另眼看重,一边又害怕武帝迷恋上季美人,两种心思交织着,煎熬着,直到季美人有了身孕,于她来说便真是个晴天霹雳。

为了孩子,为了她自己,买通过宫人下过毒,冬天往冰上泼过油,可那季美人命大,毒物并未吃下去,踩着沾油的冰块倒了地早产,却仍是把孩子生了下来。

眼见着那么瘦小像随时能断气的一个猴崽子似的小东西引去了武帝多一眼的注意,林美人抵不住嫉妒的狂涌,借着武帝逼宫之机,挑唆季美人去劝说曾经的淑如夫人,自己却引着武帝禀看季美人暗会淑如夫人的场面。

季美人如她所愿,被打进了冷宫,陪伴她的,只有那个随时眼见着活不下去的孩子,可得了手又怎样呢?武帝并不喜欢姬庄,见面也神情冷淡,亦不与她提升如夫人位。后宫很快就有新人进来,江夫人很快就有了喜。

林美人怔怔的想,其实当年自己的那个局,武帝是知晓的罢?或许,就连自己也是淑如夫人的人也知道,只是当看戏罢了,看她们窝里斗着,又弄出来一个江参,并且多流连于那孩子,其实就是在摆明对她、对姬庄的不喜罢?

自己争啊争的,可争得了什么?儿子并无大智,自己身份出身都远逊江夫人,这些年来,儿子能得到生父的另眼相看与夸赞,却全是沾了当年自己害死他生母,害得他苦苦生存于冷宫的孩子的光。

那个孩子太耀眼,太聪明,太得武帝喜欢,突然叫人掳走,她的心里,为什么竟然有隐隐的感激和期待?

林美人想了一阵,想不出答案,便起身换了衣去探望儿子,好歹太子被掳,陛下病重此等大事,庄儿是应该要知道的,这,或许是他的机会也说不定。

林美人这么想,江夫人其实癫狂过后也这么想,姬参坐在清冷的皇子所里,也听着幕僚长史们这么讲。

“殿下,太子被掳陛下病重乃大事,朝中得知此信必会大乱,却于殿下乃大好时机,殿下只要前往议事殿,寻两相等重臣商议,想必此时他们亦急需一位皇子站于殿前安抚民心,殿下便可趁此机会一举介入朝政。”

“不错,此刻太子下落不明,陛下重病未醒,诚王殿下亦病卧床榻,正是殿下于危澜之时挺身而出最好时机。”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陛下、太子殿下出此大事,诚王殿下亦病榻未起,朝中无人可持大局,势必动荡不堪,介时有国闻讯而动,趁机作乱,只怕悔之晚矣。”

……

几人说得大义凛然,唯一青衫高峨博冠者摇头:“诸位先生所言甚是,然在下以为,殿下不动既可。”

姬参摆手道:“刘先生有何高见?”

这刘姓三十来岁男子揖礼笑道:“朝中既无能人,两相与众朝臣们自是不会放纵此事,殿下只需端坐所内,想必不久,他等便会请求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