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学子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何曾走过这般崎岖的山路夜宿山野冻得发抖?一番下来,五六人接连不是得了风寒,便是晕车或水土不服,倒是刘御医四个有年纪的人却适应得很,不但每日担起与队伍所有人看诊之事,甚至还亲自下场煎熬药汤。
这日天色尚早,却因忽然飘起细雨,姬霆便暗中下令早早寻了处破旧的山神庙殿休整。
这地方不大,断垣残壁,一众侍卫进去打扫,竟还惊出好几只寒鸦,好在打扫了番,烧起火一行人围坐下来还算堪堪坐得下。
下着雨,猎也不好打,幸得侍卫们上一顿于山中猎到几头野黄羊,剩余的薰干了带着,此时拿出来一人分了些,还就着有人余下的干粮饼子做了晚膳,刘御医等人又从装药材的车里寻出姜粉,烧着水准备弄姜汤每人分些去寒气。
就在水咕咕沸开时,姬霆垂着眼,听到暗卫以秘语入音道:“五百米开外来了个蒙人打扮的文士,背着包袱行色匆匆,身上无遮雨之物,正奔废殿而来。”
“盯紧了,让他过来。”
有暗卫传声,禁卫们都没有反应,姬苏不一时便听到有人走到了殿前扬声问:“在下路经此地,不想雨势加急,不知可否进来讨一小角休憩一晚?”
父子二人并未表明身份,装成队中的侍卫,此时队中刘御医身份最高,他摸着胡须回话:“此乃无主之地,吾等一行亦是途经,汝不必如此客气,若不嫌弃,还请这位旅客进来一同烤火,否则湿衣穿久必染风寒。”
那人道了谢才抬步进来。
姬苏定睛一看,转回头与小父小声道:“此人与孩儿有一面之缘,曾在郑城街上撞到过孩儿。”
姬霆隐晦的用不悦的眼神打量了这人一眼。
身形高大,里头穿着文士大袖,外头则披着皮毛及地披风,毛领极大,用的上好的极地长毛狐所制,头上戴着一枝通体鲜红的血珊瑚雕刻而成的喜上梅稍簪子,一身蒙人气质,倒是好像在哪见过。
来人拱手又道了谢,有学子见他贵重的披风全是雨水滴落,下摆已经泥泞不堪,便热情的挤让出一个位置,唤这人近去一块烤火。
姬苏无语的看着,只觉得这些学子比自己还娇生惯养不知人间险恶,复又觉得自己心态不正,在皇子、太子之位呆久了,渐渐失去了单纯天真,看见个人就会保持警惕。
这人见状解了披风丢至一侧,向在座的行了拱手便大方坐下。
“在下蒙州蒙城曲钺,今日有幸与诸位人善人相遇,实是天神赐缘,亦承蒙各位不弃,让钺得坐一隅取暖去寒,实是感激不尽。”
他说着,把卸下的包裹放到腿上,坦然的打开来,拿出一个小布包。
想来他淋的雨更多,包裹已经浸湿了,里头的衣物都皱粘在一起,便是这个小布包也湿了大块,等打开来看,里头的饼碎的碎、泡成糊的泡成糊,惨状难看。
刘御医见着,唤自己的弟子:“与这位曲先生拿两个饼与羊肉条来。”
姬氏父子岿然不动的看着那面容青涩未褪的学子起了身,去后头接过禁卫递上的吃食转递给这突然而来的陌生人。
刘御医这行人,御医四人,学子七人,加上武帝明面指派的护卫二十人,混着姬霆与姬苏在内,一起有三十三人。
这名唤曲钺的男子泰然自若的接了吃食再次道了谢,姿势潇洒又优雅的开始吃饼。
世家子弟讲究学识、姿容与礼仪,这个陌生来者三者兼顾,且态度大方自然,另有一股名流雅士的不羁气度,使得刘御医四个年长者都暗自点头。
师长的表情被弟子们看在眼里,五位男学子俱一一自我介绍了一下,轮到两个小娘子,吴三娘子淡然一笑,低眉顺眼并不出声,另一位小娘子却是自报了家门。
此番惹得姬霆看吴三娘子的眼神深了些。
这吴家小娘子倒是个有心的,也难怪苏会看中她。
***********************************
PS:这章改了数回,发现蛮晚码不完,就先发一部分出来了。汗,遁。
一一二、结伴(下)
一一二 结伴(下)
因着眼下是侍卫的身份,父子俩并不与刘御医等坐在一起,而是与其他侍卫各自守于一角。
从姬氏父子这个角度看去,恰恰能看到吴三娘子大半侧脸。
赶路辛苦,尤其路多崎岖,吴三娘子还算好,并未感染风寒,只是此时面色并不怎么好,微微白着,唇上也不见多少血色。
那曲钺为人开朗,极快的便与学子们交谈起来,听说是医学院老师带着学生们游历,这曲钺眼睛一亮,面上敬色不掩,恭恭敬敬站起来与几位先生再行了一个大礼方才重新坐下。
“医者仁心,施救百姓人民于危旦,钺最是敬佩医者大德,在此重头见过几位先生。”
他行动间宽大的袖袍畅如流云潺溪,英挺的面上又是恰到好处的谦逊与佩服,身姿风流,更叫人心生好感,却叫暗中看着的姬氏父子都暗暗皱起了眉。
四位御医笑着回了礼,在外被人如此尊重赞叹,便是年纪再大也多少有些高兴,其中一位凌御医道:“曲先生此时只身在外游走,莫非亦是游学?”
曲钺摇头,面露遗憾道:“在下并非读书之才,自书院读了五年后便在家与父亲共同打理家中商铺,此次前往何县,乃是替家父前去探望嫁至何县的小姑母。”
这么巧,正好刘御医等人第一个目的地便是何县。
有学子没忍住,唤出声来:“真是巧了,先生与吾等正欲前往何县。”
他一说,另一人又接嘴:“曲先生一人上路,路上怕是不安全,吾等人多,不若结个伴,与吾等一同过去。”
姬苏无语,眯着眼便看到吴三娘子咬唇微微蹙了下眉。
她动作轻微,又低着头,是以围火而坐的大家竟未发现。
姬霆既是赞赏一个弱女子在外保持着警惕之意,又不满儿子关注她的眼神。酸溜溜的想:长得又不是甚大美人,何故便要对她上心?
又怨幽:苏正值青春少年,怕是一颗凡心要落于女子身上,却叫他如何是好?再美的女子,会有自己与兄长那般明白他?怜惜他?疼爱他?能把这世上最珍奇的宝物都送与他?能陪他伴他,教他文章武学教他为人处世?能在将来把天下都拱手送他?更重要的是,能把亲情与爱慕都全数予他叫他圆满?
吴三娘子前些日子得过风寒,刚刚将养好,因为赶路,尚有虚弱的身体实是有些吃不消,此时得见了陌生人,见自己同学竟全无半点防人之心,心中实是有些担心。
因为先生们在,她方忍耐着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话,只是胃口实在不佳,分到手上的饼与肉只吃了一两口便难以下咽,只好借小动作悄悄塞进了侍女袖中。
许是感受到有人注视,她支撑不住,站起来与先生们告了罪便欲出殿去马车里休息,一起身抬头迈步,自然而然便往姬苏所立之处看来。
姬苏微微勾起嘴角,笑着点了点头。
见吴三娘子浅浅见礼后走掉,姬霆更是醋得不行:竟敢当着朕的面和苏眉来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