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不野就这么听着,路遇十字路口,她前面被慢速社会车辆挡住。徐远行又说:“先别超车,等头车观察对向社会车辆。”

于是他们最后两辆车就这样在社会车辆后面吊着,曾不野明显感觉到去车队距离远了,因为她除了徐远行说话,不太能听清别人的话了。手台里丝丝拉拉地响。对面不时过大车,她并不敢贸然超车。小扁豆在她后座睡熟了,不时发出一点声响。

她又有焦虑的感觉。好像生活中就是如此,一旦她跟不上别人,她就会开始焦虑。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跟上别人,那又有什么意义。这种感觉发作的时候,天好像会慢慢倾轧下来,最后一直到她的颅顶。

她觉得自己又要完了。

就在这个时候,徐远行突然拉起了速度超车,但他超完并没马上归位。

“JY1,跟上。”

他在做曾不野的视线,一直在对向车道观察。曾不野一脚油门跟了上去,超过了社会车辆,徐远行的车才重新回到她车后。

“别急。头车说路况稳定,可以稳妥提速。”

“我就在你后面。不用怕。”

徐远行的话就像定心丸,让曾不野又有了防摔屁垫儿的感觉。她突然明白了这样出行的意义。大概就是一群值得信任的人去领略一路罕见的风景。

“如果刚刚对向有来车呢?”曾不野问。

“那你先回去,你不会有事。”

“那你呢?”

“我不瞎。如果距离不够我不会让你跟上。”徐远行说完夸了一句曾不野:“你很果断、反应敏捷,所以我们才能超。”

“我信任你。”

曾不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信任一个人究竟有多难?那是要打破自己对事情的固有认知、建立对人的基本了解,从而从内心里愿意依赖。曾不野这几年见过那么多丑陋,已经很难相信别人。就在刚刚徐远行突然提速做她的向导,并让她跟上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是信任他的。

这种感觉令她自己感动。

到了乌兰布统扎营的地方天已经黑透了。狂风、大雪、车亮起的灯。曾不野下了车看着茫茫四野发怵,她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那是一种十分具体的感觉。车灯照程以外的地方一片漆黑,那是未知。已知的是这群疯子选择在这样的天气里露营。

曾不野甚至恍惚听到了狼叫声。

“你听到狼叫声了吗?”曾不野问小扁豆。

小朋友立即爬到驾驶座,坐在她腿上,抱住了她脖子。曾不野僵直了身体,对这突如其来的依赖不太适应。可小扁豆怕狼,快要哭出声来:“我害怕,野菜姨。狼会不会把我叼走?”

“不会。”曾不野说:“如果真有狼,咱们先把你徐叔叔推出去。狼吃饱了就不会吃你。”

这样安慰人也是罕见,但也算管用。小扁豆说:“徐叔叔个头大,应该能把狼喂饱。”

“就是!”曾不野拍拍她后背,接着交给了来接她的绞盘大哥。

小扁豆走了,她的车里安静下来。别的车已经陆续下车,开始排车队形,准备围成一个大圈,用车来隔绝荒凉的雪原。车台里在指挥:

“A01前行200米掉头。”

“A02跟上。”

“JY1跟上去,右打轮。”

“车大灯关掉。”

人要排队形,车也要排队形,一个巨大的圆形,好像真的隔绝了荒野。至少曾不野听不到狼的叫声了。

下车后她问徐远行:“这附近有狼吗?”

“有啊。野狼谷。”

曾不野不可置信地看着徐远行:“真有?”

“骗你干什么。”徐远行不跟她讨论狼,又来教她改装。他指着自己的车灯,再指指曾不野的灯,对她说:“你这灯得改!看出区别了吗?”

曾不野看了下,迟疑地说:“你的亮点?”

“你瞎啊。”徐远行真的拿曾不野没办法,她这人怎么这么拗。他的车灯多好看啊!谁看了不夸一句呢!到她这里,只是看出亮一点。

他简直有点“怒其不争”之感,说了句“行行”,再敲她脑门子一下,转身去搭帐篷去了。

曾不野不懂这个帐篷是一定要扎吗?虽然风雪见小,但零下三十度的天气,一定要遭这个罪吗?

她跟过去问:“真有狼?”

“你不是不怕死?”

“但我不想被狼咬死。我希望我能掌握我自己的死法。”

“你过来!”徐远行冲她喊。她磨磨蹭蹭上前一步,被他塞了两把还未打开的椅子,指挥她帮忙从车上倒腾东西。视线不清,他索性戴上了头灯。扭头跟曾不野说话,那头灯直射到她脸上。她捂住快被晃瞎的眼睛说:“徐远行!你有病啊!”这一幕曾不野似曾相识,好像回到她出发的那个除夕夜。

“对!我有病!待会儿我就给你分尸吃肉。”徐远行拉开他的边帐,准备把他的“两居室”装在车边帐下面。270度车边帐,可谓壮观。曾不野来不及感叹,就听徐远行说:“这也就是因为你没帐篷,不然我今天睡车顶。”

“那你睡。这大冷天不把你刮出尿失禁算你厉害。”曾不野一开口就冒白雾,罩住了她那张欠揍的脸。

徐远行又用头灯晃她:“你一个女的说话怎么比我大老爷们还糙?”

“你是不尿尿还是永远不会失禁?尊重客观事实怎么就糙了?”

徐远行作势要拿帐钉敲她,曾不野下意识捂住了脑袋。那一瞬间的恐慌让徐远行愣了一下。他忙把帐钉丢到脚下,对她说:“逗你玩呢!”

曾不野将手放下,人靠向徐远行车身,没有力气了。徐远行去后备箱拿出暖宝宝递给她:“你先贴上。腹部、后背、大腿,各一贴。脚底冷,脚底也来一贴。”末了加一句:“去我车上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