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期间王相听见嵇临奚要返回邕城,特地叫管家去库房里拿一袋金叶子赏给嵇临奚,嵇临奚自然又是磕头谢恩,拿了钱千恩万谢地跟着管家走出了书房,回自己房间继续收拾行李去了。
“老爷,此人日后若是叛了我们……”一旁在嵇临奚在时始终没开口的幕僚长史郭行桉,语气尤带疑虑,“那日太子戴帽,他可比另外两个都殷勤……”状元郎和榜眼只是略略低头弯腰,他是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下去,“怕只是墙头草。”
王相重新闭上眼睛,召来侍女给他揉头,“此人无父无母,身份不过一卑贱平民,却野心勃勃,这样的人,谁能给他的利益最多,他就会为谁效忠,当谁的狗。”
“太子,呵,他可驾驭不了这样人,这人要的,太子更是给不了,只有本官能给,他自己意识到这点,就算太子朝他伸出橄榄枝,他也不敢接。”王相语带笃定和讥讽。
相爷如此说,郭行桉也就不再多开口,只道相爷聪慧。
王相听出他心中还是不放心,掀了掀眼皮:“便是太子那等眼中容不得半点泥沙的人,也看不上嵇临奚,太子更想要的是沈闻致那样的贤臣人才,而不是一个奸臣苗子。”
郭行桉恍然大悟,“相爷高明!”
这一次是真心实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王相嘴角轻轻一扯,但想到还在大理寺中受苦的儿子,也顿时没了心情,本该是自己儿子的探花郎,却因为太子横插一脚,让它落到一平民头上,自己还要出手扶持,心中已是一片郁卒,对太子恨意更深。
……
来时粗麻布衣,归时衣锦还乡。
嵇临奚到邕城的时候,他高中探花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邕城,邕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来城门口迎接,更有一群乡绅商贾备上贺礼,刚下马车,他就被宴请到邕城最好的酒楼里,与这些他从前见着都要点头哈腰的人物推杯换盏。
席间谈笑风生,连以前乡试时看着威严无比的知县都来亲自给他倒酒,待遇比之还是举人之时,更胜许多筹。
“没想到啊,我们邕城竟也能出一位探花郎!此后邕城也是一个人杰地灵之处了。”
“嵇探花,您以后前途无量,可别忘了我们。”
“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郎,嵇探花,您是这个”
身穿锦衣佩戴白玉的嵇临奚,虽才下马车身上染有风尘,但探花郎的声名加之于身,又有锦衣为衬,在这邕城,是独一份的俊美,有如天神下凡。
他手中端着酒杯,身上已不见当初入学时的窘迫落魄,抬手饮酒时,宽大的袖子正遮挡住他的笑意。
在京城,他这个探花郎不如别人的状元郎风光,还要被状元郎出言讥讽身份,但在邕城,没人来抢他的风头。
今日有谁得意过他?
饮酒为始,喝了几杯后,他坐在椅子上开始享用饭食,桌上山珍海味、珍馐美馔,比他当时做假道士在王老爷家里骗吃骗喝吃得还要好,曾经梦想就是睡在王公子那张厚实的锦衾鹅被床上,日日吃得所谓的神仙饭食,以为这样就能满足,但时至今日,才知什么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欲壑难填。
他想要权倾朝野,更想要拥得那高坐在太子之位上的美人入怀。
明月比他想的明月还要高。
他就要爬得更高。
一步一步,爬到最高
就这么吃着饭,喝着酒,数不尽的银两就朝他涌来,这个乡绅送,那个富商送,官员也送,更有的还将自己年轻美貌的女儿叫来,说认识认识。
明亮烛光下,嵇临奚看了一眼,有钱之户的千金确实美貌,身上自有小家碧玉的气质,与当初酒楼里见到风尘女子全然不同。
不知怎地,眼前的千金变成了美人公子的模样,而那有钱的富商,正轻轻将“美人公子”往他这里更推了一步,口中道:“女儿,你不是仰慕嵇公子吗?”
烛火摇摇,“美人公子”含羞带怯地望着他。
嵇临奚看了半响。
美,真美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美人公子这么美的人呢?超脱了世俗,超脱了身份,一垂眸,一抬眼,一落袖,每个动作都如一个钩子,能直直勾到他心里去。
但眼前这女子,也不会是他的美人公子。
于是他再眨眼,眼前的人已经恢复了原貌。
又饮一杯酒,他不再看对方,看向身后的富商,微微一笑道:“范老爷,实在令人遗憾,嵇某已经有心上人了。”
范老爷有心打探他口中的心上人是何人,嵇临奚却只笑不说,与旁人搭起话来。
这一场酒宴直到半夜,嵇临奚说自己有些困了,众人方才散场,没怎么喝过酒的知县说送他,下楼出门,门外站着一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原本有些醉意的嵇临奚一下清醒了不少。
“老师。”他松开知县,站直了身体。拱手喊道。
来人正是怀修永。
怀修永看他身上衣装,和眼中还未散去的得意,开口道:“知道你今日回来,想去城外接你来着,去晚了一些,你被接来这里了,便来这里等你。”
“你是要和我回去,还是在这里的客栈住一晚?”
嵇临奚迟疑片刻,走到他身边,“我跟老师回去。”
怀修永对着知县行了一个礼,准备带嵇临奚坐上自己雇来的马车,知县看了一眼他的马,笑着拦了,说:“怀夫子,这马车太小,装不下嵇探花的东西,这样吧,用本官的马车,本官坐你这辆马车回家就行。”
说着,他让下人将那些礼一件一件放进自己的马车里,礼道:“嵇探花,请”
嵇临奚道了声谢,带着怀夫子上了知县的马车。
身上浑身酒气,他掀开车窗帘子,吹风散散一点酒气。
一师一学生沉默回到上江镇,屋子里还亮着光,听到声音的齐娘子推开门,“哎呀,怎么才回来,差点以为你们出事了,饭菜都冷了,等我拿回去热热。”
“我去热吧。”怀修永端起菜道:“你去帮他拿东西。”
齐娘子本以为是些行李什么的,没想到高大马车里全是装礼的盒,惊诧的看向嵇临奚:“这是?”
听到嵇临奚说是刚才知县请吃酒席,席间人送的,她笑着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自己买的,便抱了满怀往嵇临奚原来住的小房间里走去,嵇临奚和车夫也拿了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