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1 / 1)

杨广生疑惑地看向他爸:“……之前在海城你见过他好几次呢。他来咱家吃过饭。还住过。”

杨广生心中又升起了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这半年多以来和老杨的相处中越来越明显了。

“是吗。”老杨看向远处的窗帘,似乎在回忆。然后问:“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是林树丰的人?”

“小白是林树丰推荐给我的没错,但他现在就只是我助理。”杨广生回答。他没多言,因为跟老杨想隐瞒什么事绝对的多说多错。他转而问道:“爸你怎么了。你真的很不对劲,好像经常忘事。我这段正好在海城,要不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杨知行却没被他带跑:“那这个人现在为什么会在医院呢。”

“……受伤了。”杨广生说。水热得很快,水壶里的水从呼呼变成了咕嘟咕嘟。他拎起水壶倒水,然后盖上茶壶的盖子摇了摇。接着用竹夹夹住一只杯子,再勾住紫砂壶的壶把,用洗茶的水冲洗杯子。

杯子冒着热气,淡黄色的茶水顺着杯沿流到茶宠的头上。

茶宠冒着热气,又顺着它的身子流到茶海上。

山水风格的茶海上,水路冒着热气,一小股茶水流走了。

杨广生一边倒茶,一边认真地看着整个过程。非常认真。好像一点不能分心似的。

然后他第二次把水倒进紫砂壶里去。

他身后的人察觉了他的心思,缓慢地和他说:“广生,心软的人,再聪明也没用。心软的人有身会被骗身,有钱会被骗钱,有权会被骗命的。”

杨广生转身,笑着把茶水递给老杨:“真可怕,多亏我没心……啊,他们都这么说。”

杨知行皱眉看他,没有接杯子。

“你又胡扯什么?我跟你说真的呢。你别犯傻。不把他们斩草除根,掉下山崖的迟早不止你的车。”

“……爸,”杨广生拉开老杨的手掌,硬把茶杯放进去,“我助理真跟这件事没关系。我保证。那孩子很单纯的,家里还有弟弟要照顾呢,不会骗我的命。”

老杨握住茶杯。

“单纯的人最容易被利用。”

他晃晃那一小汪澄黄的液体:“你为他搞那么一出,咱们这计划算是废了。”

“也不是完全废吧。”杨广生倒是很乐观,“下午老姚的秘书还给我打电话了,感觉慌得厉害。爸,我倒觉得这样挺好,制衡比赶尽杀绝好。你说真让我一个人管这一摊子,也不现实。只要以后他们别招我,大家有钱一块儿挣,不好嘛?”

“……”

时至今日自己儿子还是能说出这种天真话来,让杨知行产生了许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的彷徨无力感。

老杨:“制衡是有有效期的。证据和法律都是。你不在占领高点的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我怕以后你自己处理不了。”

“……我自己?”

杨广生先是怔了怔,然后脑子一转,立刻就把这句话和自己心中奇怪的感觉,以及老杨着手布局之类的各种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他瞪着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把手放到老杨的腿上:“爸?”

“我这里头长了个东西。”老杨觉得也是时候坦诚了,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挺长时间了,控制着呢。最近我总有点预感,可能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要手术了。到时候,有一定风险人就没了,但也有可能没事。或者,还可能变成个记性不好的傻老头。”

杨广生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放在老杨腿上的手也攥紧了。

“你说人一生病,近的事儿记不住,远的那些倒是越来越清楚了。”老杨放下杯子,还带着茶水热量的手掌拂过杨广生的手,眼睛又看向窗帘。那个米色的窗帘布就像一张幕布,给他头脑里的记忆一个很好的投放空间。那些记忆变得鲜活起来。

“你知道我对你小时候记忆最深的是什么吗。”

杨广生还呆着,没能回应老杨。于是老杨自己说道:“你妈去世时候,你才刚出生没多久。小胳膊小腿的,小拳头跟我手指头一样粗。皮薄得像是一兜水,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掉了。我觉得你妈肯定是把她还没来得及得的产后忧郁症直接传染给我了。我就想,天啊,这样一个小东西,我怎么可能把你养成一个人呢,要是把你弄坏了死掉了怎么办。我一抱你你还没哭呢我自己就先哭,哭得嗷嗷的,我这辈子掉的眼泪也没那时候一天多。那场面简直滑稽。”

这次相反地,老杨这种人笑了一下,杨广生却没有笑。

“然后你渐渐就长得长了一点,”杨知行用手比了比大小,“开始能在我身边爬来爬去了。你跟别的孩子都不一样,特别乖,人家小孩都哭,就你一点不闹。后来有一天,我在炉子前头喂你粥水,那个缸子让炉子给烤得发烫,你脸蛋也红扑扑的,着急想吃,可我逗你不给,你急得不行了,叫‘妈妈’,结果你笑着,我又哭了。”

杨知行看着窗帘的神情更专注了,眼珠闪烁,似乎真有一幕幕影片在那后面流动。而杨广生看着他。这是杨广生第一次感觉到那个雷厉风行的狠角色杨知行真的已经有了年衰的痕迹。

“乖崽,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你曾经是我努力出头的动力。可我还是没保护好你。”他的脸色又变得有点阴冷,“过去的有些事,你怪我吗。”

杨广生握住他的手:“爸,你说什么呢。你已经把最好的都给我了,大家都羡慕我。日子过成我这样还矫情的话,整个地球的生物界都不答应。我每天都很开心,我过得很好。”

杨知行看着他:“广生,我放心不下你。”

杨广生突然就想到林树雅说的那句:“杨广生,这世界上除了你爸再没人希望你活着。 ”

他恍惚了下。

看他这样,老杨便严厉了:“你得好好活着,有盼头,有目标。以后没我了,也绝对不许让任何人欺负你。听见没?

“对任何人都别心软。你不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他们就会得寸进尺。你让人觉得你是兔子,他们总会想方设法找时候分着吃了你。你得让人觉得你是狐狸,是狼,人家才不敢动你。听见没?”

杨广生回答他:“好……爸。”

……

几天以后,江心白去医院把线拆了,从脸颊侧面到脖颈的位置,换上了防水的医用胶布。这些日子杨广生好像很忙,只在他住院第一天来了那一次,时间也很短暂。后来都只是发信息打电话问一下情况而已。

感觉很像是已经没心思顾及自己了。

偶尔想到这一点时江心白会突然心口难受呼吸不畅。是生理上的那种难过,是道理全懂也不能疏解的,需要用时间来疗愈。所以他就去接受这件事。他送走的宠物多了,熟悉流程。

当然,杨广生那个大计划现在肯定是收尾或者处理阶段,应该也是真的很忙。

回家这些天江心白手脚仍然不方便,只能在一边指导李梓晗做饭。这天傍晚他正在告诉这个笨蛋怎么把土豆块切得看上去至少像是同龄人,杨广生的电话来了。

他拖着脚走进卧室,关上了门,接起电话。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