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陈夏从背包里拿出一枚硬币,正面就去,反面就不去。

她在心里默默地定了个规则,然后向上一抛……

硬币在空中翻转着掉落到她的手上被稳稳地接住,陈夏合着手掌,慢慢揭开手里的答案。

是反面。

她看着这个结果呆呆地愣了许久。

飞机起飞时,身体仿佛失重,心脏在某个时刻狠狠下坠,耳膜被气流冲击,陈夏很惊慌地抓住座椅扶手,发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寂静。

又是这样的感觉,坐飞机的痛苦总让陈夏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一瞬间。

在进入平流层之后,她碰了碰耳朵,拿手拽着耳垂。

陈鸣聪,为了看你一面真的很不容易。

*

不同于北方银装素裹的冬天,南方的冬天永远都是一片萧条之色。

浸入骨髓的冰涼仿佛要把身体的所有温暖都抽去,只留下如干絮般散漫的冷一团团的塞在胸肺间。

仅仅只过了半年,江城没有什么大变化,有的只是街边原本热闹的网红店关了门,又或者是哪片原本围起来的荒地建起了楼盘。

陈夏望着刚刚开工的工地门口那硕大的公司名字:江城市陈氏集团建设工程有限公司(承建)。

里面即将动土的工地欢天喜地的放着鞭炮,所有人都在庆贺着新楼盘的开工,而她的爷爷正被众人围在中央,笑得脸上的褶子拢成一团,陈夏突然也笑出了声。

无论这个家已经破败到什么样子,丑陋到何等模样,只要老陈家的根还在,生意还在蒸蒸日上,她的爷爷陈世宗是永远垮不了的。

陈夏轻轻的嘘一口气,一团白雾裹着一份温暖在半空中氤氲,半晌又汇入了干冷的空气中。

她随意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居住,老板娘听她讲着本地话却风尘仆仆的样子着实来了兴趣。

“也是记者是吧?”

陈夏抬头看了她一眼,捂紧了脸上的口罩,顺水推舟的点了点头:“最近很多记者吗?”

“那可不,咱们江城千百年来第一次出名还是这档子事,真是晦气,不过这种事还是发生在陈家谁不喜欢看个热闹呀,他们家的事啊都可以出本书了。”

老板娘越说越有兴致,大有一种想拉着她好好叙述一番的模样,陈夏拿了房卡只想赶紧离开。

“听说前不久陈世宗的一个孙子出车祸死了。”

听到这句话陈夏迈开的脚步一顿,寒冷的冬天里背上竟出了一层汗。

“是……哪一个?”

“反正不是那个小的。”老板娘拿着牙签剔着牙说道,“否则陈家还不得翻天了,听说死的那个是毒驾,但是又听说是工程上的纠纷被仇家报复了。”

陈夏松了口气,她小跑进了电梯,心情是说不出的愉悦。

两天后,江城市人民法院的门口聚集了围观的市民和进行直播的媒体记者。

拍摄设备早已准备就绪地架在法院门口,采访车有秩序的从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排列出来。

因为是非公开审理的刑事案件,所以只允许家属进行旁听。

陈夏站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眺望着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正在她烦恼要怎么进去时,一辆加长版幻影驶入法院前门,记者们蜂拥而上,一台台摄像机对准了从车上被人搀扶下来的垂暮老人。

陈夏看见陈世宗下了车,正在向媒体义愤填膺的表示一定要让凶手付出代价。

陈夏趁着这个空档从人群的身后溜了进去。

江城市的法院极大,她询问了几个工作人员之后拿到了旁听证,进入庭审现场时只有准备开庭的人员和法官,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人。

她的到来让所有人感到震惊。

陈夏环顾四周,最后选了一个较为隐蔽但又能够清楚的看得见被告人和公诉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在陈家的人陆续进场看见她之后那颗心跳到了顶点,但是她没有看到陈鸣聪。

大伯一家那嫌恶的眼神就这样飘到她身上。

陈夏没有理会,毕竟现在谁才是过得最惨的那个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陈世宗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陈夏听到他冷哼了一声,那语气里像极了一匹在固定场合必须夹起尾巴装狗的狼。

她得意地勾起嘴角,看着陈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在另一侧落座,脸上难看憋屈的神情仿佛今天来接受审判的是他们一样。

整个庭审现场形成了左边被坐满,而右边只有她一个人坐着的割裂局面。

庭审开始时,陈夏还是没有看见陈鸣聪,公诉人的位置上只坐了检察官。

她原本跳动的心跌落到了谷底,那种失落感不断蔓延开来,让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椅背上。

为什么他没有来?

她望向陈世宗的位置,得不到答案。

在法官念完案件陈诉之后,林芳被两个警察架着走进了法庭,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她是被挪到被告人的位置上的。

半年不见,她早已没有了原本富太太的风韵和底气,只剩下一张枯瘦的脸皮高高凸起的颧骨,明显的皱纹和耳鬓的斑白让她瞬间老了十岁,褪去一切的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脸上没有了刻薄、尖锐,只剩下一双心如死灰的眼神。

陈夏难以置信眼前这个人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母亲,她从未见过她如此落魄的一面,有一瞬间她在想是不是抓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