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禀话的宫人说愉贵人死得很利索,端起鸩酒便一饮而尽,没留什么话。
顾清霜猜她应该还是留了话的,至少该又咒骂了南宫敏几句。只是这样的话大可不必传进皇帝耳中徒增烦扰,宫人们便觉不禀也罢。
盈兰的命,终究是无关痛痒的事了。
南宫敏也一样。
自此之后平静了四五日,皇后着亲信芷青亲自来给顾清霜禀了话,说盈兰提过的那宫女她们已查过了,从前果真在荣妃身边当过差,但已是七八年前的事情。
“这就是了。”顾清霜点点头,问她,“皇后娘娘什么打算?”
“……皇后娘娘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芷青低着头,“娘娘的意思是您安胎为重,若有余力,便挑个时候去栖凤宫一叙;若觉得疲累,倒不妨等生下孩子从长计议。”
“本宫也想好好安胎。”顾清霜边说边轻笑了声,“可只怕这也由不得本宫做主。”
“那奴婢先去回娘娘一声。”芷青声音放低了些,“娘娘怕您再出什么事,嘱咐奴婢尽量劝着您些,也让奴婢告诉您,她会尽量多想想法子。”
“实在是辛苦娘娘了。”顾清霜颔一颔首,承了皇后的美意,又着阿诗亲自送芷青出去,跟阿诗说,“你瞧芷青姑娘这身碧色衣裙,搭岚妃姐姐前些日子送来的那套碧玉钗是不是正合适?”
阿诗心领神会,亲亲热热地挽着芷青一道离开,自会将那套钗子取给她。顾清霜目送她们离开,视线落回书上,专心致志地又继续读下去。
这些史书政书,读来真是比诗词歌赋有趣多了。她从前不太接触得到,但自予显识字开始,一应皇子们必学的书就都已为他备妥,书房里塞得满满当当,倒正方便了她。
读了两页,阿诗送走芷青,回了殿中来,进殿就说:“皇后娘娘可真是个大善人……”
这话听来有些嘲意,顾清霜不自禁地一记眼风扫过去,见殿中并无旁人,才又安下心来,细问:“怎么了?”
阿诗咋舌:“芷青跟我说……皇后娘娘不仅着人查了沁水,也顺手查了思兰和盈兰,便探知她们其实还有个小妹妹,如今才三岁。她们家里头只看重男丁,对女孩子都不好,三岁的孩子都要干不少活了。皇后娘娘就让人借口是京里的富庶人家要买仆婢,出了重金将人买了回来。”
顾清霜听到这儿,点了点头:“皇后娘娘确是心善。”
穷苦人家的孩子能去施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为婢,定是比在家里过得好多了。
却听阿诗又说:“这还没完呢。”她顿了顿,“人接进了京,却并不是进施府当婢子……皇后娘娘托人新造了户籍,又寻了施家无儿无女的旁支,将这孩子过继过去了。”
“过继去施家?!”顾清霜讶然。
“是啊。”阿诗说,“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是不是?”
可不就是。
顾清霜回想起来,盈兰好像也只有那么一句话提起了家里的纠葛。她听过就忘了,皇后竟这样上了心。
把人过继进施家……
她背后没有这样显赫的家世,但即便是有,她大概也不会这样做。
这么一想,皇后可真是个难得的大善人。
92. 联手造瓮 皇帝微怔:“你怎知会是女儿……
翌日清晨, 顾清霜便在晨省之后又留了下来。皇后揉着额头抱怨:“明知荣妃没安好心,还要与她这般日日粉饰太平,叫人头疼。”
“臣妾也是这样觉得。”顾清霜喟叹, 纤纤十指拨弄着护甲, 斟字酌句地续道, “臣妾昨日想了许久, 荣妃与先前几位都不同,是个聪明人。不论要办什么事, 她都很知道将别人推到前头替她出手, 自己干干净净地缩在后头。上次卫禀一事,咱们还算摸着了一个如嫔, 这回她就躲得更彻底了, 愉贵人到死都不知背后有她。”
皇后听她这般讲下来, 更是叹气。顾清霜目光移到她面上:“臣妾便觉得, 与其这样守株待兔,不如瓮中捉鳖。”
“瓮中捉鳖?”皇后轻蹙起眉头, 打量着她, “要瓮中捉鳖, 可就先得请她入瓮。”
顾清霜颔首:“是。”
“你有主意了?”皇后追问。
顾清霜沉了沉:“主意算是有, 顾虑却也有。”
“不妨先说说主意。”皇后道。
顾清霜便不疾不徐地说了起来:“臣妾可以向皇上请旨,就说三皇子早先时候是由懿太妃抚养的,臣妾并无经验。这一胎生下来, 臣妾恐照料不周,又因三皇子已在臣妾身边,也怕精力不够,便想请娘娘帮臣妾抚养孩子。皇上答允与否都不打紧,娘娘大可将这消息散出去。荣妃既想要后位, 就断不能让娘娘身边再添一个孩子稳固地位,不会容臣妾平安生产的。”
皇后想了想,摇头:“你说得简单。可她即便不想让你平安生产,也大可再推个人出来下手,横竖牵不到她头上去。”
“这就要看咱们自己的本事了。”顾清霜含着笑,羽睫轻垂下去,将眼底的算计遮住些许,“若咱们防得住,她就伸不进手来,也得不了手。如此到了生产之时,若给她个机会让她接近臣妾,她就不得不抓住。”
皇后倒吸了口凉气:“这也太险了。万一有什么疏漏,孩子的命且不说,你的命怎么办?”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顾清霜轻哂,眼眸抬起来,凌厉一分分地往外渗,“皇后娘娘慈悲,可臣妾这一路都是染着血的。相较于提心吊胆地度日,臣妾更愿拼下身家性命扫清阻碍,换得个高枕无忧。”
皇后听得呼吸凝滞。与这位柔妃相处越久,她就越知道她心思不似表面这样纯善。她有时觉得皇帝给她个柔字当封号实在是瞎了狗眼,转念想想又回过味来――这也是柔妃的本事。
皇后沉吟半晌,觉得倒也不必非拦着她。她敢提这主意,总归是要有几分把握的。
她便只问:“那顾虑是什么?”
话一出口,她忽而反应过来:“……你怕本宫真抢了你的孩子?”
顾清霜低眼,轻描淡写的四个字:“臣妾不敢。”
皇后气得一阵眼晕,她就讨厌后宫这样,明明就是那样想的,还非要说什么“不敢”,假得要命。
可这套做派虽然气人却明显好用――就像现在,她即便生气,也真是说不出什么来。
顾清霜便闻皇后轻笑一声:“你当本宫很闲?身边有一个孩子劳心伤神费力气还不够,还要替你养?”
顾清霜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这样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她更希望皇后能立个重誓,神鬼之说总还是让人敬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