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避而不答,薛若涤也不强求,之后总有办法能让人说实话。

“你都叫他们干妈干爸了,还以为他们会是这种人吗?我爸垂着头丧着脸接受了我妈一晚上的教育,让他少喝酒,少说话,然后一起教育我,不能因为这个就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一定要好好给你做心理工作,免得抑郁了。”

薛若涤想起父母的长篇大论就头大,差点说出来自己早就知道,还好最后及时悬崖勒马。

但也为父母的开明而欣慰,李藿只是性向不同,并不是异于常人,没道理因为喜欢男人就抹杀他们两家那么多年的感情,他爸妈一直在城里做生意,正是知道他们两人要回来,才提早处理好事情从生意场上回到老家。

他有一对好父母,就是不知道李藿……

他凝视月光的眼神深了些,在对方看不到的月光照耀处,拧紧了眉。

“我知道……干爸干妈很好……”李藿声音哑了,带着对薛家人的感激。

“知道就别多想,洗把脸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薛若涤在电话那头安慰他,却怎么都放心不下,要不是考虑到李家现在这个状况不适合外人去,他真的想陪着李藿。

“嗯……你也早点睡,今天…今天让你见笑了……”李藿感到十分抱歉,一切发生的太快,现场的出柜也根本也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平白打乱了家庭聚会的节奏,砸了场子,让大家都很难堪,实在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你再说这种见外的话,我就要来你家揍人了。”薛若涤加重了“见外”两个字,然后开始威胁。

李藿在电话那头笑,两人又说了两句才把电话挂断。

一通电话之后,发小带来的安慰和消息像是一针安定剂,让李藿烦忧的心绪很快平静下来,夜渐深,他也来了睡意。

第二天,李藿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拉开窗户,外面是家里的园地,李子树的枝丫结满了冰棱,远处小片竹林是青绿色的,矮山坡的榔榆叶和青冈栎也在冬日有着亮眼的绿意。

他醒得早,现在不过八点多,一切都还是雾蒙蒙的,灿黄的太阳还没从云雾中现身,天空中有些阴翳,经常下田地的老人在家升起了炊烟,开始为儿孙做早饭。

鸟叫给晨间尚且安静的村庄带来丝丝活泼,李藿洗漱完毕后便下楼了,他心里还是愧疚不已,打算给家人准备一顿早餐,虽然不能弥补什么,但多做事能让他心里好受些许。

但是哪知道,他下楼刚进厨房,便看到了在锅炉旁忙活的母亲。

母子俩面面相觑,不知为何,都有些尴尬。

“你起了啊……我还说饭做好了再叫你跟小茯呢……”

李母慌乱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完转身在灶台边假装忙碌。

李藿抿了抿唇,知道母亲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面对自己,心中难受不已,他张开口喊了声“妈”,然后走进了说道:

“您别忙了,出去休息吧,我来,您知道我会做饭的。”

李母连连将他推开,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归过不去,但儿子是亲生的,哪舍得让他刚回家就做这些活计。

“你出去,出去看看风景还是散步都随你,这么久没回来了,多去转悠转悠。”

李藿就这样被推了出去,他怕伤到母亲不敢大力挣扎,站在门外一回头,就见李母的背影,拿着菜刀半天落不到砧板之上。

他出去之后,碰上了刚刚铺陈药材的回来的李父,见李藿失魂落魄的样,叹了口气还是安慰了一声:“被赶出来了?你妈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你等等吧,她会理解的。”

李藿闻言眼底恢复些神采,看向他面部黝黑纹路纵横的父亲,“爸,您……”

他想说您是原谅我了吗,是接受这件事了吗,但察觉到这是对老人的一种伤害,便闭上嘴隐去了后半句。

李父没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错身而过,李藿站在原地脑子里又开始乱糟糟的,直到起床的李茯在二楼看见他,从楼上的阳台自上而下地叫他:“哥!你都起来了呀,我还在想要不要叫你呢,你等等啊,我这就下来陪你玩。”

李藿无奈,心想我都什么年纪了还要你陪我玩,没等两分钟,李茯就耷拉着拖鞋“噔噔噔”地跑了下来。

他们一家人吃了有史以来最沉默的一顿早餐,李母饭做好之后也不直接叫李藿,而是跟李藿旁边的李茯说,等到吃完之后,也让李父和女儿收拾捡碗,绝不跟在旁眼巴巴盯着她的儿子说半句话。

一连两天,李藿围在母亲身边见缝插针地就要帮忙,却总被四两拨千斤地拒绝,到头来没能跟母亲说上一个字,也更遑论谈一谈了。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李母有大半天都不在家,李藿以为她是看见自己烦了,沮丧地跟妹妹聊天。

“小茯,你真的能接受哥哥是个同性恋吗?”

他开始不确定了,妹妹从小爱跟着他玩是事实,兄妹俩感情深厚也是事实,不然当初他不会在以为唐屿家里出事时第一时间想到能借钱的人是她,但对方这么轻而易举地接受,还是让他产生了不真实之感,生怕是对方的一时托辞。

“这么跟你说吧,不管你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还是动物恋,玩具恋,狗狗恋,猫猫恋,你都是我哥,你没有违反法律,也没有违背道德,我为什么不能接受?”

李茯坐在台阶上,抬起头望着她哥。

李藿也盯着她,然后倏地笑了出来。

是啊,他没有违反法律,也没有违背道德,但为什么就是不能被人轻易接受呢?

李藿捏了捏妹妹白嫩的脸蛋,起身走到庭院中逆着光对捂着脸臊红的小姑娘说:

“来陪哥玩跳格子。”

李茯看见哥哥黑色的发丝都被太阳染尘了浅黄,笼罩在光里朝她笑,整个人温柔得不可思议,哼,这么好的哥哥妈都不要,那就我要!

她三步做两步开心地冲她跑跳过去,“好呀!”

两兄妹在院子里玩得满头大汗,仿佛又回到了四岁和七岁的时候,小李茯和小李藿,在院子里无忧无虑地玩耍。

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李母回来了,她冷着一张脸把李藿喊到堂屋中,拉开椅子坐下,颇为严肃。

李藿心中忐忑不安,以为这就是算总账了,他在母亲对面坐下,不知何时父亲也进来了,但没坐,背着手站在母亲身后。

“你没办法改了是不是?”

李母努力冷着声音,带着最后的希冀问出她近几天开口跟李藿说的第一句话。

这样的问题,李藿早已预料,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妈。”

李母忍住眼泪,“好,我知道了,你现在有那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