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也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漆黑的?厅堂内,四面墙边皆摆着?不少桌帷严实?的?长案,长案下放着?密封竹筐,谁也不知筐内是何物。

她的?呼喊惊动了?康青,武卫们抽刀飞扑,康青箭尖一移,“咻”的?一声便有劲风破空而来,姜离眼睁睁看着?火箭簇飞向?自己,周身肌肤又生燎痛之感,千钧一发间,一道身形挡至她身前,又见一抹寒光电闪而出,“叮”的?一声轻响,裹着?桐油布的?火箭猝然坠地。

一箭不成又来一箭,但?裴晏衣袖当风,持剑而立,剑花轻挽之间,便是最好的?弓手也难突破,第三箭尚未射出,两个武卫腾挪扑至,几乎是同?时,一墙之隔的?暗巷中响起一阵嘈杂的?马蹄车轮声,几息之后,数道水柱自高墙外滂沱而下!

这时,又有几道人影跃上西面墙头?,竟是冯骥与三个武卫,他一个跃身,足尖点围栏近前,低声禀告道:“大人,巡防营和武侯铺的?人都?来了?,水车和唧筒齐备,这火烧不起来,其他兄弟已带着?人从宅子前门攻入,另外刚得到消息,您派去城外的?人回来了?,说带回来两个人证,您看如?何处置?”

一旁的?付云珩惊喜万分,裴晏下意识与姜离对视一眼,吩咐道:“今夜此地多半要花些功夫,把人带过来审。”

冯骥应是,卢卓在后道:“诸位莫慌!火马上就灭了?!”

此刻大部分人仍挤在厅内,一听此言,所有人皆生劫后余生之感,胆子小的?更腿软瘫坐了?下来。

对面喜阁中,康景明揽着?康韵的?尸体,本打算好好欣赏这场大火,在场这样多人,就算困不住大理寺武卫们,可这么多夫人小姐,总也有逃不出去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火起的?快,灭的?更快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做的?这样隐蔽,不可能有外人知道,康青也绝不会出卖我……”

裴晏收剑入鞘,“三日之前,浮香斋采买了?大量焰火,时近年末焰火昂贵,一个品香雅集何以花费如?此巨资?恰巧在前一日,你与康隆同?至大理寺接受问询,你们离开之时,康隆那句‘陪葬’之言尤其刺耳,而今日整天都?有金吾卫全城搜捕,你自得消息,但?你没有躲藏,反而还要举行这雅集,你所请之人,亦几乎涵盖了?长安大半非富即贵的?客人,那你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

说着?话,他又示意连接露台的?厅堂,“时下硝石与桐油等?物皆管控严格,你想谋害这么多人,只有拆解焰火中的?硝石炭粉来放火一道,你这厅堂乃是此宅后院,狭小逼仄,若火势迅猛,倒是即便连通密道也难逃生,但?既料到你害人之法,适才卢卓带人先一步赶到时,你屋内掩藏的?硝石与木炭已被尽数毁了?。”

他话音落定,卢卓从胸前掏出个不大不小空水囊来,众人这才发现,这些武卫胸前皆是微鼓,因冬日穿着臃肿并不明显。又有人掀开桌帷一看,果见竹筐内皆是硝石与木炭粉末,此刻皆被浸湿,莫说火烧不过来,便是烧过来也难引燃。

姜离不知裴晏有此般安排,她看着?裴晏侧影,又擦了?擦掌中冷汗,狂跳的心腔这才一点点平复下来。

说话间连廊火势已灭,裴晏带着?一众武卫踩过满地水渍黑灰行至喜阁,花墙之后的?康青早被捉拿,其余武卫已入喜房将康景明团团围住,康景明避无可避,主仆二人皆是穷途末路,康青恨红了?眼,康景明却不怒不哀神色安然。

他贴着康韵额头,“姐姐,我又让你失望了?,不过没关系,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我知道姐姐在等我,姐姐别怕,我这就”

他话音未落,两个武卫见势不妙一拥而上,卸其臂膀与下巴的?同?时,一把短刀自他袖间滑落,那是一把三寸来长的?单刃香刀,红烛照耀下,闪着?渗人寒芒。

武卫将康景明押跪在地,又将刀递给裴晏,裴晏吩咐道:“先把死者的?尸体抬去别的?屋子安置,搜查整间宅邸后再行审问”

冯骥领命而去,见康韵被抬走,康景明说不了?话,却在喉间发出几声悲鸣,眼眶亦红透,众人看着?他这幅痴情模样,只觉万分不适。

庆阳公主心有余悸地站在露台,“鹤臣,此人是新娘屠夫,那浮香斋也留不得吧?”

裴晏应是,又看了?一眼天色道:“时辰已晚,这案子与大家无关,大家也都?受了?惊吓,公主殿下不若先带着?其他人各自回府歇下。”

今夜好一场惊心动魄,庆阳公主高耸的?发髻都?乱了?三分,按理是该回府歇着?,可她性子素来骄纵,事情到尘埃落定这一步,她反而不想走了?,“你别赶本宫走,今夜本宫也是受了?多少年没受过的?气,本宫非要留下看看此人除了?这不伦之行,到底还有怎样的?面目,你放心,本宫就是解惑,绝不妨碍你破案。”

裴晏欲言又止,但?这时前院方向?走来一行巡防营与武侯铺之人,隔着?几丈积雪冰冻的?内湖,姜离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就在此时,付云慈带着?虞梓桐靠近她,“薛姑娘,你没事吧,刚才你让我们走前面,我生怕你被火势燎到了?,这是兵部侍郎府上的?虞姑娘”

五年未见,虞梓桐身量更高,五官也已长开,鹅蛋脸,柳叶眉,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像极了?她明媚张扬的?性子,她真?诚道:“薛姑娘,我对你久仰大名,也知道是你救了?阿慈,你既是阿慈的?救命恩人,那便也是我的?恩人,适才你顾念我们二人,也实?在让我感激,我们……”

虞梓桐说着?话,却忽然发觉身侧付云慈呼吸急促起来,她转眸一看,便见付云慈直直盯着?对面水阁,面色一片煞白,虞梓桐随她视线看过去,眼风登时一厉,只见对面代表巡防营来的?人,竟是多日未见的?徐令则!

徐令则在巡防营任从六品都?尉,今日裴晏身边的?冯骥前去求援,徐令则不敢大意,亲自带人与负责长安火情管制的?武侯铺同?来,来了?之后才知今日连同?庆阳公主在内,有这样多人身处险境。

喜阁门口,付云珩冷笑道:“徐大哥,真?是多日未见了?。”

徐令则有些尴尬,“阿珩”

付云珩不善道:“如?今这情状,徐大哥还满意吗?哦徐大哥还不知道吧,我姐姐纵然被污蔑的?恶名缠身,但?她并不惧怕自轻,今日,她也来了?”

付云珩扬了?扬下颌,徐令则便往对岸看去,这一看直令他面上青白交加,眼神簇闪道:“阿慈……哦不,付姑娘身体无恙便好,关于那污名,若她清白,自然早晚能洗清。”

“若她清白?!”付云珩咬牙道:“原来你一直都?不信我姐姐,那日在我们府上所言,不过是道貌岸然之语,回府一日便定下了?退婚之策,你真?是好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争执,徐令则面上挂不住,当下便道:“裴大人,既然火已灭,凶手也被抓住,那我们就先”

他告辞之语尚未说完,对面露台之上却起骚动,听出不对,裴晏和付云珩几人都?看了?过去。

……

庆阳公主不走,其他夫人小姐也随了?她,但?余妙芙站在人群中,面色却越来越白,她拉着?江佩竹的?手道:“佩儿,不如?我们先走一步吧。”

江佩竹拉着?她不放,“走什么走,咱们现在走,可真?是不明不白的?,自要知道那凶手用人心制香是真?是假才对,何况公主殿下都?不走咱们却先走了?,岂非显得殿下异类?你看看其他人,可都?是跟着?公主殿下留下的?。”

余妙芙咬牙道:“那、那我先走”

江佩竹却不依,拽紧她道:“你别怕啊,现在凶手被抓住了?,除了?这案子还有别的?乐子可看呢,你看对面是不是徐将军家的?公子?我记得他祖母可是你的?姑祖母,你们平日里来往可多?”

余妙芙眼睫轻动,忙望向?对面,见来的?真?是徐令则,她不禁面色一缓,又欲言又止道:“是,是他,不过我平日不常去徐家……”

江佩竹笑起来,语声一扬道:“咦,那对面是不是徐公子来了?!”

她此言一出,所有人先看向?对面,看清徐令则后,又神色各异地看向?付云慈,见她面白如?纸眉眼戚然,愈发私语纷纷。

“到底是因私通之名被退婚,说是报了?官,可的?确没个说法……”

“是啊,再如?何喊冤,可那流言也不是凭白无故来的?吧?好端端的?,有谁会处心积虑害她?这可是极损阴德之事……”

“可不是,徐家和付家不是相交多年的?世?交吗?若她是清清白白的?,徐家怎么会选择退婚呢……”

露台三五丈宽,低低的?说话声彼此都?听得清楚,付云慈再见徐令则本就心绪难平,再听着?这些难以反驳之言,屈辱顿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语声微微发抖道:“桐儿,我们先走吧……”

虞梓桐愤然道:“你无错为何要走?错的?是污蔑你之人。”

江佩竹与虞梓桐早有嫌隙,闻言冷笑道:“说的?好像全天下人都?想害云慈一样,怎么别人没传出那无耻之名,偏偏就她传出来?”

虞梓桐忍了?江佩竹半晌,此时上前两步,“江佩竹,阿慈哪里对你不住你要如?此伤她?挑拨是非,搬弄口舌,你与下九流无赖有何异?”

虞梓桐将门之后,身量高挑,亦会拳脚功夫,她不管不顾痛骂,江佩竹心底虽是害怕,可当着?众人之面却不愿露怯,于是她也上前,“你放肆,你”

余妙芙拉着?江佩竹,“好了?佩儿,不要与虞姑娘计较,这是云慈的?私事,不宜拿出来宣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