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1 / 1)

姜离将祭拜的痕迹清扫一番,又蹲在虞清苓墓前道:“师父,下?一次来?的时候,便是为您和义父雪冤之时了,请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女儿,保佑女儿早日得偿所愿。”

回城的马车上,怀夕道:“姑娘,何不如就?让阿秀姐妹二人?留在济病坊呢?济病坊如今吃穿不愁,还?能读书认字,将来?拜托裴大人?和小?郡王替她们?找个营生便是了。”

姜离摇头,“济病坊在她们?十四五岁时便要将她们?放出去,她们?姐妹二人?一个体弱多病,一个口不能言,到时便是做活儿也是朝不保夕,一旦遇上些波折,转头为奴为婢都?是有可能的,但?若被善主收养,只要是个稳妥人?家?,总不至于沦落奴籍。”

这等世道,似浮萍一般的娇弱小?姑娘能有几个有好?境遇?怀夕心知肚明,又无奈道:“要是她们?有武艺傍身就?好?了”

姜离叹道,“习武也非朝夕之功。”

说至此,姜离眼底浮起两分愁色,“也不知薛泠如何了。”

姜离被称呼了数月“薛姑娘”,她自己猛然提起“薛泠”,怀夕还?听得有些古怪,她便道:“只怕如今早已经嫁人?生子了”

姜离也道:“多半是这样。”

怀夕便问:“您还?记得她的模样吗?”

随着怀夕之语,姜离的思绪又飘向了十三年前,连语气都?悠长起来?,“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的眼睛又清又亮,圆溜溜的,许和阿彩很像。”

“寺里的师父说她幼时得过病,是被一个道姑送去济病坊的,那时我与姑姑分离,流落到济病坊时孤身一人?,她因有些口吃的毛病,平日里不爱说话,起初我只以为她是个小?哑巴,后来?我看她被人?欺负,帮她与那些年纪大的孩子厮打,这才与她相?识。”

“口吃?怎么听薛氏人?提起过?”

“只怕是被拐之后受了惊吓,并非真?的口吃。”

姜离已记不清幼年情景,脑海中浮现?的是阿彩姐妹的模样,“后来?我与她同吃同睡,不过只有三个多月,她被收养之时,我也替她高兴,我只愿她快些去好?人?家?做大小?姐,再别吃流落在外的苦,可惜那时我还?不知她是薛家?的姑娘。”

姜离只叹命途难测,“那时我见过她藏起来?的玉珏,见过她肩背上的疤痕,可硬是隔了十多年,我才知她是薛氏走失的大小?姐。”

姜离之所以冒名成功,凭借的便是肩背伤疤和那块儿简家?老太?爷雕刻的碧玉信物,而这些在济病坊的旧事,甚至连虞梓桐和裴晏这些故人?都?不清楚。

当年她被收养回魏氏时,薛家?早已放弃在长安寻找,她不知薛氏寻女,便错失了向薛氏报信的机会。直到前岁,她诸方谋策如何换个身份回长安时才知薛氏丢过一个女儿,再细一打探,如遭雷击,后几番波折,她扮作薛泠回了薛氏。

忆起往昔,姜离一时生出些恍若隔世之感,又道:“当年收养她的人?家?乃是一户游商,虽远不比薛氏显贵,但?应不会让她吃苦,只是失了踪迹。”

怀夕道:“薛氏虽显贵,可夫人?患了病,她若是个软性子,即便回来?了也不知会如何,反正?阁中人?还?在南边找她踪迹呢,待找到了人?,迎她归来?便是……不过蒲州离长安也不算远,薛家?竟是没找过去,这或许也是命数吧……”

姜离闻言沉默下?来?,她卸下?薛氏大小?姐的身份是迟早之事,思及此,到底先为自己所图忧心起来?。

白敬之既邀约,到初四这日,姜离一早便做好?了赴宴准备。

这几日来?她先往太?医署行走,又为简娴制药施针,虽未得紧要线索,到底也不曾空闲,眼看着近了酉时,她乘马车往光福坊而去。

白氏世代行医,虽非世家?之列,其坐落在昌平街的四进宅邸尚算阔达。

姜离来?的不早不晚,马车停在白府外时,天色将将昏暗下?来?,白府外的长街上已停了七八两马车,府内也次第亮起了灯火。

姜离下?马车,先扫过铁画银钩的牌匾,又看向白府门前左右两座石狮子。

眼皮一跳,她一下?想起了当年被皇后放出宫后,她一户一户登门求问,最终却无一人?见她的场景。

白敬之与魏阶交好?,但?当她哭求上门,白敬之也不愿见她,她彼时孤身一人?,就?跪在这雪色皑皑的门口石阶之上。

“薛姑娘来?了”

一声轻唤打断了姜离的回忆,她冷冰冰地抬头,正?看到岳柏恩迎了出来?。

姜离弯唇,步上门前石阶,“岳大人?”

岳柏恩着宝蓝蜀锦常服,近不惑之年的他显得颇有些儒雅俊逸,他拱手做礼,热络道:“还?有一刻钟便要开席了,适才敬之令我来?看看,果然等到了你,快请,今日来?的大都?是太?医署和尚药局的同僚,还?有些敬之的故友,这些人?姑娘多半认得,待会儿可莫要拘束,虽多为男子,却也都?是守礼之人?,姑娘不必担心。”

岳柏恩在前引路,绕过影壁,方见白府亭台楼阁星罗棋布,碧树芳花,疏影横斜,白府比姜离想象之中还?显得秀美精致些。

“今日夜宴设在水榭之中,随我来?便是。”

岳柏恩徐步在前,一路穿廊过院,便近了府中荷花汀,今日设宴的望舒阁伫立汀畔,此刻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再加星月与荷香,别有一番意趣。

“诸位,薛大小?姐来?了”

岳柏恩轻呼一声,阁中十多人?皆看了过来?。

姜离目光雪亮扫视一圈,真?如岳柏恩所言多为朝中太?医,这些人?姜离多打过照面,因忌她薛氏大小?姐身份,又知她医术不输于自己,面上自礼敬有加,哪怕姜离比他们?小?了辈分也不敢妄称尊长。

寒暄几句,姜离笑问:“怎不见白太?医?”

客人?在阁中以茶点招待,只几个婢仆候着,主人?却不知去向。

这时金永仁道:“适才柏恩刚出去,敬之便急匆匆往后院去了,也不知是不是有其他客人?”

岳柏恩意外,“其他客人??”

金永仁道:“白珉来?传了话,他没交代就?走了,我们?也是猜的。敬之这些年在长安常给贵人?们?看病,适才宜阳公主府便送了礼来?,想来?还?有其他贵人?派人?过来?吧,无碍,我们?正?在说近日得闻的一个疑难之症,薛姑娘既来?了,不妨也听听?”

在场者十之八九为医家?,所言也皆是医道,姜离目光扫过角落里两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一时没认出身份,便先听金永仁说那疑难病症。

“此病暂称‘目不识丁症’罢,是洛州送来?的医函禀报的,说洛州永平县县丞患了一种怪病,他无任何不适,不疼也不痒,只是一夜之间突然不识字了,一个堂堂八品县丞,本是饱读诗书,可早晨醒来?后真?是一个字也不认得了,这怪不怪?”

“这定?是病邪入脑,患了癔症。”

“若是癔症,又如何只是不识字,并未不认人?呢?”

“总不可能是失忆了吧”

“失忆也不可能只忘了字啊。”

所有人?惊诧不已,一时当个趣闻来?论,姜离也听得称奇,见金永仁看来?,她一头雾水道:“若无任何不适,那我只能推测这人?是故意装的。”

笑声中不少人?应和,亦有人?接着猜出了更离奇的鬼神之说,正?论的热闹,忽然一道惊叫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