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琅指了指帕子上的湿痕,笑道:“这也用不着有意罢。”
绿袖简直要把头埋到自个儿胸前了,嗫喏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泠琅不逗她了,轻巧转开话题:“绿袖,世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绿袖显然被问住了,她犹豫再三,道:“世子常住熹园,奴婢没见过几次,但性格当同侯爷一般温和罢?长年静养,也应该是喜静的……”
她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么多了,许是怕泠琅失望,忙又添上两句:“但奴婢觉得,少夫人定能同世子相处得极好,举、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泠琅哑然:“你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两个词儿?再说,我与他还未见过面,又如何能看出和睦?”
这下绿袖答得极快:“因为您和世子一样,都生得好看极了,像画中走出的仙人!”
说着,她瞥了眼泠琅的脸,又肯定似的点点头。
泠琅是彻底没话说了,她笑着摇摇头,伸手弹了下绿袖额头。
“说什么呢。”她轻声嗔她。
绿袖捂着额头傻笑起来,她就是很喜欢少夫人温柔又耐心的样子,怎么瞧都不够。
泠琅闭起眼,倚在织锦软垫上,似是要休息了。
绿袖见状,乖乖收了声,不再开口。
泠琅忽然又睁眼,定定地瞧着她:“不是说了,四下无人时,不必以奴婢自称?你方才说了几个?”
绿袖缩了缩脖子:“奴……我晓得了。”
泠琅叹一声,接着假寐起来。
她反复品咂那两个评语,温和、喜静……
这个静,是不喜也得喜吧……
一个年少染病,多年闭门不出人,能有多少见识本领。虽说长时间的疾病痛苦极易使人性格扭曲,但她觉得,侯夫人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变成那样,他顶多沾点孤僻古怪。
侯府人口极为简单,除了做主子的一家三口,余下便全是帮工侍从。侯夫人在免去她晨昏定省之礼是这么说的:
“规矩是给人看的,我们家就这么点数,侯爷也不在,做给谁看?天没亮就跑来作甚,我还要睡觉。”
侯夫人说话,向来理不直气也十分壮,老实说,泠琅很欣赏这种气魄。
主人尚且洒脱随意,底下众人自然不会成日压抑,侯府气氛一直很轻松。在这样的环境中,那世子,应该不至于过分阴郁难相处吧……
吱嘎一声,马车停了,车外传来小厮兴奋的呼喊:“少夫人,到地方了!”
泠琅心中一凛,该来的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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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相见
李泠琅深吸一口气。
倘若这是一出剧,当下便到了毫无疑问的戏肉部分。她如同那台上青衣,要一字一句,将接下来的桥段好生唱了。
她掀开布帘,迈下马车,穿过绘了彩瓣的垂花门,行在幽深长廊中。
一众仆役簇拥着她,脚步匆匆,绕过一处处假山曲水,往东边熹园走去。
世子住在熹园,那是一处被幽竹清池围绕着的清净所在,同其他院落远远搁开,夏凉冬暖,最是养人。
李泠琅也住在那儿,二人所居的屋室隔了几道山石水流,平日里,除了每日既定的念经,她几乎不会往那边去。
暮春时节,园中芳蕊已残,唯有层层竹叶更深更浓,显现出夏日时候的幽碧来。她走尽这条竹荫道,只见半片水池对面,露出了小楼精巧漂亮的飞檐一角。
檐下已经站了几个人。
负责诊治疗养的大夫,侯夫人身边的丫鬟采薇、红桃,以及平日里专门在世子房中伺候的几个下人。此时正压低了声音说话,彼此神情都十足的轻松愉悦。
这地方似乎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往常大部分时间中,连脚步声都要压到最轻微的。哪儿会像如今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屋内外充满快活空气。
一位圆脸小厮,谈笑间一瞥,便瞧见了水对面正往这边赶来的一行人。
为首的女子,身着青碧色素纱,水般的裙摆在身后漾开,如一团盈盈青雾。她步子急而乱,跌跌撞撞似的,不过转眼之间,就到了眼前。
“世子,世子他……”语调颤颤,眉眼楚楚,素白指尖紧扣住袖口。一双眼含水带雾,往门中轻瞥一眼,却很快收回视线。
似乎是想问当下如何,却难以置信,想往里进,却羞怯犹豫。
仅这期期艾艾的半句,便叫众人心生感叹怜意。
如今可算是峰回路转,云破日出了。
“少夫人!世子爷是大好了,”圆脸小厮欢喜道,“侯夫人不许我等围在里面,您快进去看看罢!”
“无量天尊,真的大好了……”
喃喃重复了声,她抬脚往里走了两步,行到门边,却又生生停住。理了理耳边碎发,抚顺微乱的袖口裙摆,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身边人看了一眼,才轻轻推开门。
屋内很静,并且还算亮,叫泠琅一时间没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