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已进房中片刻,姜离心中虽有些憋气,可?也?不会上赶着给人疗伤,于是将?医箱紧紧一握,大步往西厢而去,“既然如此?,那我便不管了,都歇下吧。”
待进屋放下医箱,姜离心底那团无名郁闷蹭蹭冒了出来,“真是奇了,我好心他却不领情……如今有必要这?般忌讳?”
怀夕也?觉得古怪,又替裴晏找补道:“裴大人素来端方,或许是忌惮男女大防怕麻烦了姑娘?”
姜离不禁冷笑,“男女大防?他当?年”
当?年为了给裴晏治伤,她该看的都看了,如今年岁虽更长,但他的伤在后肩,连袍衫都无需褪下,有什?么需要避讳男女大防的?何?况他伤的也?不轻,怎地如此?扭捏起来?
见她面色不快,怀夕又道:“亦或是他身上有何?胎记,不愿给人瞧见?”
姜离闻言又是一嗤,裴晏上半身不仅没有胎记,在她当?年勤勤恳恳的医治之下,后来可?谓是白玉一般无暇,又有什?么好怕人看的?
姜离越想越怪,那股子气闷亦难消,但忽然,九思所言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怔愣起来,品出了另一番古怪,“怎是六年之前……”
第157章 书院虐杀
林牧之与孔昱升尚未醒来, 姜离夜里睡得也十分?不安,还未至卯时便起了身,这边厢灯盏刚亮起来,怀夕便在窗前道:“姑娘, 裴大人那边好像已经走了。”
姜离默了默, “随他去罢”
天色尚且黑着, 山间?凉风亦是寒凉,姜离披上斗篷,怀夕提着灯盏, 二人一同往德音楼而去。
待到了院门之外?,便见九思在外?与两个武卫说着什么,一见她便朝里头喊道,“公子, 薛姑娘来了”
二人入林牧之厢房时裴晏正迎出来,姜离往他肩头扫一眼,自顾绕过他去看林牧之。
裴晏见状苦笑一下, 跟上来道:“已经喂了两次药, 两刻钟之后是第三次, 方院监和?齐先?生?守了半夜, 我已让他们歇下了, 方院监说我们走后林牧之意识模糊了片刻, 但还未开口又晕了过去,所幸第二次喂药还算顺利, 他都喝下也未再吐血,如此看来, 他是否暂时保住了性命?”
姜离正倾身请脉,“从脉象上看并无恶化?, 但也未见多少好转,还得看第三道药,孔昱升那边如何??”
裴晏摇头,“我已经去看过了,暂时未醒,药房的何?叔懂些医理,夜半去照看了。”
姜离略放了心,裴晏便吩咐九思道:“去拿些热茶来。”
时辰尚早,书院内外?安静的落针可闻,见姜离坐在床边高凳之上并不多言,裴晏近前道:“昨夜的伤并无大碍,你?无需挂心。”
姜离面?做茫然道:“伤?哦,比起林先?生?的伤,你?的伤确实算不了什么。”
裴晏苦笑更甚,待九思提来热茶,又亲手斟茶给姜离端去。
姜离挑眉看他一眼,还是将茶盏接在掌心暖着,这么片刻,心中郁结便也散了几分?,等喂药的功夫,她又想起昨夜几番险情,“孔昱升时常在藏书楼看书至深夜,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倘若凶手是想以此生?乱加害林先?生?,那何?必在藏书楼放火?藏书楼距离君子湖并不算远,他杀人之时若手脚慢了,岂非更容易路出破绽?”
裴晏也道:“我也做此想,且孔昱升与当年麟州之事无关,这场火起的诡异突然,或许还有别的隐情……”
话音落下,后窗之外?忽然响起一阵风拂竹叶的沙沙声?,姜离和?裴晏同时朝窗外?看去。
德音楼坐落在君子湖西?侧,后窗之外?乃是君子湖畔种植的一小片竹林,而湖畔廊道入口在听泉轩南侧,出口在文华阁以北,如此形成回环。
忽然,姜离问道:“林先?生?取到钥匙了吗?”
裴晏颔首,“没有,我们适才检查了他锁着的抽屉,发现抽屉已经被打?开,但里头有钥匙多把,他一把也没有拿出来,让方院监辨认之后,藏书楼西?门的钥匙正在其中,昨夜多半是刚打?开抽屉,便见到了他口中的‘故人’。”
这话莫名让姜离背脊一凉,“昨夜德音楼上下全体?出动,这楼上楼下皆无人,可即便如此,听泉轩和?文华阁却?还有人慢了几步过来,凶手若存引诱之心,难道会大咧咧出现在德音楼院子里?林先?生?又如何?去了假山?”
裴晏往窗外?几个武卫那看一眼,道:“昨夜我们挑明麟州书院之后,林牧之先?去见了付宗源,之后曾去过校经堂一次”
姜离有些意外?,“去那里是为何??”
裴晏道:“校经堂存着所有在院学子入学时的凭证,包括各地府学荐书,官凭户籍记载,我猜测他应是想到了什么线索,也在找凶手。”
姜离颔首道:“如此就解释的通了,且此人他一定认识才会随其而去。”
“公子,药来了”
说话的功夫,有武卫送药而来,姜离起身接过,亲自给林牧之喂药,“这断血汤方可凉血祛热,通络保元,若这次药喂下人可醒来,那性命便算保住。”
林牧之呼吸微弱,面?庞亦是苍白,姜离喂药喂得不易,足足半盏茶功夫,一小碗药才喂进?了大半,她停了药,又取出银针于?林牧之内关诸穴施针,候得片刻,姜离正下针之时,林牧之喉间?发生?“嗬嗬”之声?,又一个轻颤睁开了眼睛。
姜离自是欣然,裴晏也十分?惊喜,他快步上前来,“林先?生??”
林牧之费力地睁眼,待慢慢适应了灯火,又不敢置信地看着裴晏二人,裴晏道:“你?还活着,是薛姑娘救了你?,你?觉得如何??”
姜离挽起袖子,掀开锦被往林牧之胸腹与双头轻按,“此处可痛?这里呢?呼吸时可有刺痛之感?唯此处痛极?”
姜离一处处检查,林牧之只能小幅度地摇头点头,待查验完,姜离轻松了口气,“幸好不曾伤到心肺,胃脏也应非破裂,林先?生?,你重伤在左腿的胃脏处,肋骨也应有骨伤,但有得救,若还有何处痛楚你尽可说来。”
姜离殷殷诉高,林牧之这时才相信自己活了下来,而他既然醒了,如今十万火急之事还是稽查凶手,裴晏便道:“可能开口?”
林牧之唇角微动,喉间?发出嘶哑之声?,“我、他”
“你?重伤之后,我们立刻搜查了书院内外?,没有找到任何外人进出的踪迹,你?昨夜分?明是回来取钥匙的,抽屉都打开了却离开了德音楼,你?到底见到了何?人?”
裴晏语气严厉,林牧之唇角抖动两下,“我、我……”
他面?色痛苦,可眼底仍有惊恐与犹豫,裴晏凛然道:“事到如今,你?已经去鬼门关走了一圈,却?还不肯开口?难道你?还想看到死更多人?!昨夜你?昏迷之前说你?见了‘他’,这个‘他’到底是何?人?可是书院之人?”
林牧之不知是痛还是怕,眼眶迅速泛红,见裴晏和?姜离一错不错盯着自己,他面?上浮起了两分?绝望与悔痛之色,似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他缓缓看向了后窗方向。
“昨、昨夜我回来取钥匙,院中一个人也没有,可就在我打?开抽屉之时,这后窗之外?,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木笛之声?”
裴晏与姜离皆惊,裴晏道:“何?来的木笛之声??你?是说你?不曾看到人?那你?如何?知道是你?之故人?”
林牧之转过头来,神情痛苦道:“因、因那曲子乃是我多年前,多年前修补古曲谱之时,在残损曲谱之上自添乐律而成,普天之下,听过此曲之人少极,会此曲之人,只、只有那独独一人……”
裴晏紧声?问:“是何?人?”
林牧之双眼黑洞洞地看向帐顶,似乎陷入了一段不愿回想的记忆之中,好半晌,他喘了口粗气道:“是、是我曾经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