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低声道:“您昨夜走后?,三小姐来过盈月楼,得知您要去秦府给那府上姨娘看病,好生阴阳怪气了一阵,老爷找您说话,只怕是?为了此事。”
姜离心中了然,自去往前院,到了院中,果然见薛琦面色不快,不等姜离行礼,他便问道:“你去秦府给一个?姨娘看病了?”
姜离欠了欠身,应是?,“那位姨娘病情严重?,女儿便去看诊了。”
薛琦无奈,“泠儿,你糊涂啊,你看看你此前看病的都是?什么人?太?子妃娘娘、长乐县主、伯爵家的小姐,再不济,也是?岳家那等官宦人家的夫人,可如今,你竟然亲自去别家府上,只为了给一个?姨娘看病,这传出去,你让别人怎么想?”
姜离莞尔道:“女儿义诊时,还给乞丐看过病,不知长安众人怎么想?”
薛琦一愕,“这怎么能一样?你义诊是?做善事,满长安城都知道医术厉害,菩萨心肠,可你自行出诊却是?在自降身份,如此,和普通女医又有何区别?”
姜离心底好笑,面上道:“父亲息怒,其实女儿昨日一时心软还有一个?原因?,女儿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从未见过传闻中的沈阁主,眼下都说是?他杀了秦大人,我便想着?,去秦府说不定能听得这位沈阁主的消息……”
薛琦全未想到是?这般理由,“你这孩子,那沈涉川杀人如麻,你不仅不怕,还想打听他的消息?孩子,你是?不是?忘记你眼下是?在长安?”
薛琦气不打一处来,奈何姜离医术在手,他不好责骂狠了,但他定了定神,忽然道:“那你昨夜去,可听说什么了?”
姜离摇头,“昨夜只去看病了,秦府在治丧,大理寺和拱卫司都留了人在秦府,没?听说有何进展,大抵是?没?什么进展。”
薛琦说着?哼笑道,“拱卫司前夜抓错了人,陛下正在气头上呢,陛下已?经下令,正月十五之前,务必令他们抓到人,但依我看,很是?不易。”
姜离道:“那陛下对沈家当年的案子……”
薛琦无奈道:“当年的案子已?定,沈涉川自己不认,只一门心思报仇,倒像是?真有天大的冤枉似的,案子定了就是?定了,容不得质疑,罢了,你要看诊便看,但务必低调些,最好别闹得众所周知,马上要过年了,你弟弟为了苦读都不打算回来过年,你也让父亲省心些,待明?年你弟弟高中,父亲也就安心了。”
姜离顺从道:“弟弟才学非凡,自会金榜题名的。”
薛琦喜笑颜开,放姜离自去。
午时初刻,姜离乘着?马车往光德坊而去,待到了秦府所在的琴台街,姜离掀开帘络,吩咐道:“从秦府正门入”
长恭应是?,驾着?马车往秦家正门驰去,等到了跟前,便见秦府门楣上缟素高悬,怀夕叫门后?,秦家人以为她来吊唁,待道明?身份来意,方立刻将她请了进去。
刚绕过影壁,昨夜见过的三公子秦柯大步走了出来,“薛姑娘,昨夜失礼,今日总算迎到了姑娘,姑娘医者仁心,让姑娘这样跑秦某实在过意不去。”
秦桢人生得清隽俊逸,举手投足亦有风度,只是?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和这满口?好言语,叫他显出几分虚伪之感?。
姜离淡笑,“苏姨娘付了诊金,三公子不必过意不去。”
秦柯殷切道:“姑娘说笑了,姑娘怎会看得上那几个?子儿?这边请,我送姑娘入内苑。”
姜离从善如流,待走到前院之外,却见另一个?锦衣公子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见到他二人,来人有些惊讶,秦柯立刻道:“大哥,这是?薛家大小姐,她来给五姨娘看病的。”
这腿上残疾之人正是?秦大公子秦耘,他身形高瘦,眉眼深邃,与秦柯长的并不相像,此刻的他满脸疲惫,对姜离一拱手道:“有劳姑娘了。”
秦柯便道:“大哥守了一夜,快去歇着?吧,我送薛姑娘进去。”
姜离对秦耘点了点头,自先?去给苏玉儿看病。
待入了内苑,秦柯一边打量姜离一边道:“姑娘真是?仁心仁术,如此身份,也愿意为了病患奔波。”
姜离也打量着?他,“令尊刚刚过世,三公子保重?身体,莫要悲痛过度。”
这话牛头不对马嘴的,却提醒了秦柯,他眉头蹙起,立刻换上一副悲色,“多谢姑娘好意,已?经第?三日了,最悲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话音刚落,姜离脚步一顿,“那是?”
从正门进来,方能看到摘星楼正面与西?南面,此刻午时过半,姜离只遥遥看见几个?大理寺差役爬在高矮错落的竹架之上,在四重?楼檐之间搜索着?什么。
再仔细一看,她才发现摘星楼西?侧的角落里还堆放着?好几个?丈余高的竹架。
秦柯随她目光看去,“那是?大理寺的人在搜查证据,裴大人也在,不过这会儿应该在楼里,其实已?经里里外外搜过好几次了,但今日雪化的颇多,他们又再搜,那些竹架,是?给摘星楼装窗户铁栅时的手脚架。”
听闻裴晏在此,姜离心弦微松,又看了一眼那些已?被拆卸一半的竹架,她未再多问,待到了苏玉儿的汀兰院前,却见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厮也一瘸一拐地往前院来。
看到秦柯带了客人,那小厮忙要躲避,但秦柯蹙眉叫住他,“章平,你这是?怎么了?”
被喊住的小厮苦兮兮上前来,刚走近姜离面色便是?一变,这小厮衣袍下是?一袭粗布长裤,此刻裤脚处正渗着?血,她忙道:“你受了伤?”
章平面露畏色,“没?、没?有,一点儿旧伤罢了。”
秦柯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快地上前,一把将章平的裤脚扯了起来,这一扯,姜离和怀夕皆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章平的脚腕处带着?个?铁制圆环,那圆环内满是?倒刺,章平每走一步,倒刺便在他脚腕上下滑刺,没?一会儿脚腕处便会血肉模糊。
姜离定然问:“这是?谁干的?”
章平急慌慌把裤脚放下来,“小人没?事的三公子,扰了贵人之兴,是?小人有罪,小人这就先?退下了……”
他拱手行礼,又快步跑走,看他跑的踉踉跄跄,也能想象出那份疼痛。
姜离待要上前唤住,秦柯无奈道:“让姑娘见笑了,但除非我二哥给他身契放他走,否则谁也救不了他,他是?我二哥的亲随,那铁圈不过是?我二哥小玩意儿中的一样,咱们这会儿帮他,晚些时候他受的罪更多,还不如装作?没?看见。”
姜离想到长恭打探的,秦二公子秦桢性子暴烈,还会自己发明?刑具折磨下人,顿觉不寒而栗,“二公子如此,秦大人生前便未管管吗?”
秦柯苦笑,“管了,但管不住。”
姜离默然片刻,见章平已?跑的没?影儿,只好先?进汀兰院。
程妈妈见她应约而至,感?激不已?,殷勤地奉上茶点道:“昨夜用了您的药,姨娘好歹睡了几个?时辰的整觉,早上出去走了半圈,说心里也没?有往日那般急慌了。”
姜离道:“那便好,今日还要施针。”
她放下茶盏往内室去,秦柯却不走:“秦某就在此等候姑娘。”
内室之中,苏玉儿神容不复昨日哀颓,但那双眸子仍是?黑黪黪的,姜离打开针囊施针,她便好似个?没?有一点儿活气的人偶一般任程妈妈更衣,待施针完,苏玉儿穿好衣衫,有气无力地道谢。
姜离望着?她如此,心底泛起几分怪异,“心病还须心药医,姨娘有什么心事,不能对外人说,却可以对程妈妈说,她不会害你”
苏玉儿面露讶色,姜离一笑道:“许多病症都瞒不过医家,不过病患的私隐之事,医家但凡有医德的都不会多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