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微没电话,没办法联系他,只好起床,披了件外套,打起手电筒,摸黑寻他,村里华侨牵的宗祠灯最近坏了,还没人来修。
黑沉不见光的窄巷子,只有手电筒的微光,林希微小心翼翼地避开堆砌在两边的煤块,才出了巷子,就被人一把拽了过去,按在了怀中,她心脏猛地收缩坠落,抓着手电筒就要砸来人的脑袋,直到听到陈淮越的声音:“是我,林希微。”
他轻而易举地就把她的手电筒夺走,反握住她的手。
林希微心跳还很快,皱眉道:“你就不怕出来的是别人。”她提醒,“社会是很开放了,流氓罪可还没取消……”
陈淮越轻笑了声:“所以,抱你就没事么?”
林希微动了动,想推开他,但他却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窝里,轻轻地蹭了蹭:“别动,我刚回来,秘书把传真件都收到我公寓去了,我刚刚回去就看见了,算你还有点良心。”
他身上的确有风尘仆仆的气息,他说:“我还没吃晚饭,飞机上的餐食不好吃。”
因为黑夜里,视线都是暗沉的,只有手电筒的光,林希微不想引人注意,叫他关掉了手电筒。
“你还跟李从周发传真信。”陈淮越抱了她一会,就拉她去他的新车那,他上次去黑市买了个新的大哥大。
“摩托罗拉说要出新款式了,革新换代,大哥大都在降价了,别人多送了我一个,我留着也没用,号码已经给你入网了,想找我就给我打电话,不用再那样发传真信了,接收不方便。”
林希微这才意识到,他好像把那封传真,理解成她在哄他了。
19 自想风月
车座上有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的是从前林希微发给陈淮越的传真复印件,林希微翻着这些传真件,心口仿佛打翻了菠萝汽水一样,涩然下冒着细密的泡泡,她记得她发出的这些文字,只是现在看起来很陌生。
她垂着眼,一张张地看了过去,她没想到,她冷漠傲慢的前男友竟会像整理资料一样保存,也或许是他的秘书替他保存的,秘书才会记得复印,因为传真机的热敏纸,会因为光照和温度而消字,所以要想保留,就必须复印。
林希微听到陈淮越问她:“希微,跟我回家吗?”
这是一个很暧昧旖旎的信号,林希微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不一定就是想发生点什么,有时候他就只是回去给他们煮一顿宵夜,让她陪着他吃,有时候他就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抱着她,睡一个安稳的觉。
他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男友了,英俊且事业有成,大方且愿意帮她。
有问题的是她。
深夜洗手作羹汤在他这是一件浪漫的事,而她 10 岁时,就背着小薇在煤炉灶前做饭,烫得手臂上一个又一个的水泡,做饭对她来说是痛苦,传真信件的确很浪漫,但有很多次,是他不知为何不理她了,她没办法只能尝试着发一封又一封的传真去联系他。
林希微回过神,把传真件放了下来,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没有痛苦了,她微笑道:“陈总,不好意思,是我传真没说清楚,我原本找您是有和白鹭花园相关的事情,刚刚出来见您,也是为了这件事,但这么晚谈公事不太好,又怕您等太久。”
陈淮越眼底的笑意慢慢地消失,他盯着她,目光冷静而迫人。
她已说得如此明白,风月是他想的。
他无声地笑了下:“林律师,夜晚我不谈公事,我也不信如此聪慧的你,不明白你给我发这样传真件的含义,又要利用我,又要推开我,前男友的身份很好用,不是么?”
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反倒语速很慢,唯一相同的是语气的冷淡:“既然林律师无意,那就是我误解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盯着林希微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不一样的神情。
很可惜,什么都没有。
林希微甚至还感谢他的好教养,没让他说出什么真正难听的话,她记得乔安临女朋友闹到华侨办的时候,他骂他女朋友是靠男人往上爬的烂货,只配给人当二奶,她思维有些发散,乔安临那个熊样,就算他想,去迪厅陪酒都没女人点他的。
陈淮越看出了林希微的走神,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气到七孔流血而亡。
他闭了闭眼,收回视线,背脊笔直地坐着,沉默着不再出声。林希微看着他,即便风尘仆仆,依旧西装革履,同色系的领带扣得一丝不苟,他才出差回来,就赶了过来,眼角眉梢的疲倦怎么也压抑不住。
跟她继续在一起,他也会累。
林希微平静地打开车门,下车,带着她拿出来的手电筒,顺着光照亮的小道走,身后的陈淮越重新启动车子,攥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始终不曾去看她离去的身影,他眉眼冷淡,压下胸口沉沉累积的闷气。
就这样吧,他还以为她后悔了,想给她一个说后悔分手、还爱他的机会。
对,就是这样,绝不是他想她。
小院子里,屋檐廊下的小板凳上挤着兄妹俩,两人都头发凌乱,看起来刚醒不久,林小薇手肘狠狠地撞林鹏辉的胸口,压低声音:“都怪你,没有你二姐也不会分手。”
林鹏辉不服:“怎么不怪你?拖油瓶就是你。”
林小薇站起来要薅他头发,转头却瞥见林希微已经回来了,及时收住话。
林希微问她:“被我吵醒的吗?”
“我看你这么晚出去,担心,所以去喊了大哥。”
“我没事。”
林小薇说:“二姐,你不要管我们了,你想结婚你就结婚,没有我们……”
“这是林小薇说的哈,不是我,希宝你可不能不管我……”林鹏辉赶紧接话。
林希微笑了一下,也跟他们一起挤在了小板凳上,刚刚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慢慢地探出了些,爸爸还在的时候,他们兄妹三人经常在夏天的夜晚,一起坐在这儿,乘凉舔冰棒。
“林小薇从小嘴巴就馋,才两岁就要吃冰棒。”林鹏辉嫌弃,“林希微,你说当时野狗发疯,我扑过去保护你,怎么没人给我评先进光荣分子呢?我差点就毁容残疾了!说起来我可真是伟大,15 岁就养妹妹老妈,18 岁就月赚五六百块了,那可是 83 年!”
林小薇也有点怀念:“大哥现在还有没有舞厅收你?那时候你还买了电视、电冰箱咧,好风光!我和二姐最爱看《检察官》,在咱们鹭城拍的呢,后来还看了《大侠霍元甲》!”她轻声叹气,“鹭江号海上乐园都给你干倒闭了,大哥,我是全校第一个喝可乐的小朋友,一瓶要两块五。”
两人还模仿起广告语:“请喝可口可乐!欢迎五大洲的朋友!”
林希微刚考上鹭城大学时,大哥在邮轮上卖酒赚得不错,供她上学,但后来鹭江号停业,邮轮被卖去海外当赌船,大哥失业,还是大哥女朋友的大嫂意外怀孕又流产,大嫂妈说不赔钱就要报警抓大哥,弄不好真的会没命,他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掉,加上她打工实习攒下的钱,仍然不够。
她也是在那时候遇到陈淮越的。
林希微在对外所实习,每个月可以拿到 40 块钱,但她真的很需要钱,律师嘛,不打官司,就要债,实习生打不了官司,可以去讨债,但讨债要天南海北地跑着追,没人会让她一个年轻女生去要债。
林希微在报纸上看见越程贸易登报的讨债书,主动打电话过去联系。
陈淮越听到是个女律师的声音,就直接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