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微微一怔,几乎招架不住。
但眼角余光瞥见厅外廊下侍立的身影,她瞬间了然。
于是,她脸上也绽开一抹温和的笑意,顺着穆梦雪的话,声音清亮地回应,既是解释给穆梦雪听,更是说给暗处的人听:“二殿下中毒,情况危急,我身为医者,自该在此守护。等殿下安然无恙,我便回穆家去。”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嘛!”穆梦雪小嘴一撅,立刻耍起了赖,声音又软又黏,带着不依不饶的娇嗔,“不要不要嘛!姐姐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好不好?”
她摇晃乔念手臂的力道更大,那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女儿情态,简直浑然天成。
就在这撒娇的间隙,穆梦雪用只有两人能感知的气流,极其迅速而清晰地吐出第二句话:“楚知熠进宫了。”
若非乔念一直看着她,清晰辨认出那微动的唇形,这低如蚊蚋的话语几乎要被忽略。
一股冰冷的担忧瞬间攫住了乔念的心楚知熠身份敏感,穆家又不曾刻意隐瞒,他会被召进宫,是迟早的事。
第1313章
紧接着,穆梦雪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深处,骤然掠过一抹与方才娇憨截然不同的锐利光芒,她再次压低声音,语速快而坚定:“我可以帮你。”
乔念心中微震,对上那双此刻清亮无比、染着倔强与果决的眸子。她立刻想起接风宴上,穆梦雪也曾借着酒意向她示警。
她正欲回应,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门外廊柱后,一片深色的衣角一闪而逝。
眸色瞬间沉凝,乔念脸上的笑意却更盛,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安抚和无奈,对着穆梦雪朗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人命关天,我是医者,治病救人乃是天职,怎能因贪玩就随意离开病患?”
萧衡还在这儿,她不能走。
穆梦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并不傻,立刻明白了乔念的处境和暗示。
她眼珠灵动地一转,仿佛还在生闷气,却自然地拉着乔念的手,将她带到一处软椅坐下,嘴里依旧嘟囔着,音量不大不小:“堂姐姐真是一点儿都不心疼我!哼!”
这个位置绝妙,背对大门,距离又远,纵使尤达有顺风耳,也休想听到她们刻意压低的交谈。
一坐下,穆梦雪便侧过身子,完全背对着门口,用身体形成一个自然的遮挡。
她微微垂首,仿佛在摆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和决断:“等我救出楚知熠,你们立刻离开棠国。我会安排人手,确保你们安全出境。答应我,离开后,再也不要回来!”
乔念心中惊疑更甚:“穆姑娘,你为何要如此冒险帮我?”
背叛穆家,其下场可想而知。
穆梦雪脸上那天真烂漫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冰冷的阴郁,她抬起眼,眼神锐利如刀锋,低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你不必理会原因。总之,我一定会做到。”
“不必了。”乔念果断打断她。
穆梦雪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那句“为什么”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她立刻意识到环境,强行压下惊呼,只用气声急促追问:“为何?你知不知道留下来,最终会是什么下场?”
乔念脸上依旧维持着柔和的笑意,仿佛只是在听堂妹絮叨家常,声音也温温柔柔:“多谢穆姑娘好意提醒。”然而她口中吐出的,却是另一番话语:“如若穆姑娘真心想帮我们,待楚知熠回到穆家后,请找机会告诉他,虎卫被关在何处。”
穆梦雪彻底怔住了!
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乔念般,审视着乔念,随后,却是自嘲般一笑。
“是了,你若不是非凡之人,又怎会千里迢迢深入虎穴,来到穆家。”
她松开了握着乔念的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虎卫的下落,我会设法去查。另外,”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是染着担忧和警告,“宇文昊此人,绝非善类!你定要小心,莫要被他那副温良无害的皮相给骗了!”
乔念看着她眼中那份关切和清醒,心中了然,回以一个同样真诚的、带着安抚和信任的微笑:“好,你放心。”
穆梦雪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低语警告从未发生过。
她站起身,声音重新变得清脆活泼,带着恰到好处的失落和撒娇:“好吧好吧!堂姐姐是大夫,不能不管二殿下,那......那等二殿下伤好了,你可一定要回穆家找我呀!我还想和堂姐姐一起去逛花灯节呢!”
她眨着大眼睛,满含期待,仿佛只是个憧憬着热闹节日的小女孩。
乔念也微笑着站起身,配合地应道:“好。”
第1314章
与此同时,棠国皇宫的御书房内。
厚重的紫檀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肃穆。
龙涎香在鎏金瑞兽香炉中静静燃烧,烟雾袅娜,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压力。
窗外天色阴沉,光线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投射进来,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织的几何图案,也映照着御案后那位身着明黄龙袍,不怒自威的帝王身影。
巨大的御案上,一副棋盘置于中央。
黑白二子纵横交错,棋局正酣,表面看去,竟是势均力敌,难分伯仲。
棠皇宇文临手持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目光专注在棋盘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临突然开口,“早就听闻过靖国平阳王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管是先前见面时的行礼,还是此刻的博弈。
楚知熠都极其有分寸,不卑不亢,仿若,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敌国之人。
而对于楚知熠这位靖国王爷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棠国都城,宇文临没问。
得了夸赞,楚知熠也并未抬眸看向宇文临,低沉浑厚的声音一如往常,“棠皇谬赞。”
话音落下后,又是一阵陡长的静逸。
而后,宇文临的声音在交替的脆响声中响起,“平阳王不远千里而来,舟车劳顿,实属不易。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在宫中安歇些时日。朕,要好好尽地主之谊,招待王爷。”
看似关怀的话语,字字句句却都是冰冷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