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赵匡胤,刘知信向着“役夫”摆了摆手。沈若卿随即奔跑过来,并直接跃过了包括赵匡胤在内的众人,来到李继薪身边。
“啊...”
看清楚眼前的境况后,沈若卿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随即捂住嘴,下意识的把头撇向了一边。
片刻后,当她再次转过来时,眼中已泛出晶莹。接连几次深呼吸,沈若卿这才艰难的抬起手,一点点的搭在李继薪肩上:“继薪…”
李继薪身子兀的一颤,继而呆滞的转过头看向她:“沈,沈姑娘,你看…”
他把李元奎的身体往上抱了抱:“我叔叔,这就是我叔叔…”
沈若卿蹲下去,疼惜的看着李继薪:“继薪,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哭?”李继薪怔了一下,“为什么要哭,这不是我叔叔吗?他不是在这吗…”
他强撑着裂开嘴,似乎是想用笑容来掩盖哀恸。可就在嘴角刚刚弯起那刻,动作就变了形,脸上的肌肉一下拧巴起来:“我叔叔,他,他死了...”
闻听到李继薪声音中的哭腔,沈若卿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揽在怀中,眼眶中积蓄了许久的热泪也霎时哗哗滚落下来。
“哇,哇,我叔叔死了…,他死了,他死了呀…”
李继薪的头深埋在沈若卿胸前,嘴里的哀嚎一声响过一声,肆意宣泄着深不见底的悲伤。
撕心裂肺的哭声一阵阵向四周延展,先是最近的赵匡胤,然后是刘知信、王全斌几人,到了最后,就连远处值守的“役夫”们都被震恸的纷纷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继薪,继薪…”
许久后沈若卿才放开李继薪,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温声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要为你叔叔报仇才是!”
李继薪猛地一怔,慢慢止住哭泣:“报仇?”
沈若卿郑重点头,“家仇国殇,岂能让奸人当道。”
“对…,对!报仇…,要报仇!”李继薪不住点头,两眼也再次聚拢出光芒,“刘大人,刘大人!”
“继薪,我在这儿…”
看到刘知信红肿的双眼,李继薪也愣了一下,随后愤恨的说道:“刘大人,是晋王,是晋王干的!郑介是他的人!”
“我知道,继薪,我知道… ”刘知信飞快接道,“适才方恒已经向官家禀报过了… ”
“官家?”李继薪顿了下,“对了,官家在哪?为什么我叔叔会在御船上,还穿着官家的衣服?官家呢,官家…”
赵匡胤缓缓走到李继薪身前,“朕在这里。”
“你是…”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壮硕的黑汉,李继薪足足呆愣了半晌,才猛的睁大眼睛说道:“你不是那个伙夫老伯嘛?怎么会是官家… ”
“继薪…”刘知信刚想开口,就被赵匡胤眼神阻拦。
接着赵匡胤一脸正色,沉声对李继薪说道:“继薪,朕便是赵匡胤。”
李继薪再次一愣,茫然的看向四周。直到沈若卿冲他轻轻点了下头,这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如假包换的大宋天子,赵匡胤。
就在这时,李继薪突然注意到了远处的那些“役夫”,当即心头一震,指着他们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有刺杀?”
赵匡胤没有答话,看了一眼身后。
直到此时,一直跟王全斌、刘知信站在一起,却没怎么说话的杨义终于开口了:“今早我突然收到密报,言郑介要炸船行刺,官家于是下令秘密扈从的王全斌大人设下埋伏,准备将其一网打尽…”
“秘密扈从?”
“不错。”王全斌看了一眼赵匡胤,站出来接道:“这伙刺客都来自原蜀主孟昶组建的秘密死士集团芙蓉刺,传言只听令于孟昶和其宠妃花蕊夫人。当年老夫率兵平定蜀中,芙蓉刺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后多方查找却未得蛛迹,只知道他们每个人都会在腋下纹上芙蓉花饰… ”
王全斌顿了一下,“吴越王遇刺那天,老夫在现场无意间发现了那名刺客身上的芙蓉花饰,便将此事禀报了官家,随后奉令秘密调集人手随驾西巡。抵达西京之后,凡御驾外出,老夫皆会率人在暗中扈从。”
想到那天遇刺的场景,李继薪怔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说道:“可郑介是晋王的人,晋王又怎么会与蜀中的芙蓉刺产生瓜葛?”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片刻后赵匡胤一声长叹,“孟昶是因花蕊而死,而花蕊…,后来入了光义府中...”
在又是一段长长的沉寂后,李继薪愤而起身,“所以老伯…,不,官家!其实从吴越王遇刺开始,您就知道这背后牵连着晋王!对吧?!”
赵匡胤不语。
李继薪眼睛登时如铜铃一般,声若霹雳:“遇刺…,雷灾…,到今天的炸船…,不在乎天下百姓生死,甚至都要弑君了!官家!晋王为了皇位已经如此不择手段,您还要纵容他到什么时候?”
“继薪… ”
面对李继薪的君前失仪,赵匡胤却丝毫没有计较,在制止住想要劝阻的刘知信后,这才温声说道:
“朕当然不会纵容,可是你想过没有,晋王毕竟亲王尹京,功绩深厚,处置他是要给出光明正大交待的,哪能嘴一张就落刀?不然的话…,天下岂不要再次非议成谶,说我大宋和那些短命朝一样,人死灯灭无非权争?”
李继薪刚想说话,便见赵匡胤冲自己摇了摇头,“继薪,朕只问你,你手里可有证据?”
李继薪一下子噎在原地。晋王做的这些事情都无迹可寻,而现在唯一的人证郑介也已身死…
“那也要先把晋王控制住… ”李继薪想了片刻,“不能由着他继续作乱!”
“控制?”
赵匡胤深深的看向他,“如何控制?既然他都能做出这弑君之事,你告诉我,眼下这洛阳城里,还有多少禁军,是靠得住的?”
李继薪心头一寒。只一个郑介,便让御船灰飞烟灭,谁知道晋王还藏着多少后手?若真把他逼到了绝地,谁又知道究竟是鱼死,还是网破?
“那怎么办?就让他这样安稳回到京城,再…”李继薪咬了咬牙,语气中尽是不甘,“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