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薪,朕岁数大了,未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莫负了沈丫头,也莫负了自己…”

低沉的声音响过,赵匡胤也站起了身。一路看着他的背影缓缓从身旁远去,直到门口,李继薪突然想张嘴说些什么,却似被东西卡住了一般,发不出一个字…

“继薪…”

赵匡胤停在门边没有转身,声音也更加的低沉了,“什么时候想回来看看了,就…就差人给朕捎个话…便是…便是不想见朕,朕让德芳陪你们…”

门轻轻的合上了,也在李继薪心中重重的关上了…他怔了许久,终是拿出了怀里的那块布绢。

在沈若卿注视的目光中,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小节竹扫把上的残枝。

李继薪闭上了眼睛,滴出了两行泪水…

后记(3)

西京,武德司衙署。

“哎呀,老太师,您怎么还亲自来了?我正说这就差人把令公子送回府上呢…”刘知信一路小跑出了正堂,迎上了登门而来的王溥。

“刘大人。”王溥微躬身子拱了拱手,“小侄愚昧浅薄,给贵司添了诸多麻烦,都是老夫管教无方,特来赔罪…”

“老太师,老太师!”刘知信眼疾手快搀住了王溥,“您这话让下官如何自处啊!这些日子我们也都查清楚了,贵侄也就是交友不察,被些别有用心的人下了套,好在他见机果决、处置得当,后面的一些事,也算是立了功嘛…”

刘知信一边说一边将王溥请上上座,又亲自奉了茶,这才接着说道:

“昨天官家还专门把我叫去,让我尽快将贵侄送回府上,好让老太师早些心安。下官本想今日就亲自登门,不成想老太师竟先来了,真是罪过啊,下官的罪过。”

刘知信拱手告罪,“老太师,官家说了,这次若不是您深明大义、老成谋国,只怕朝会最后还真不好收场…官家还说,似老太师这般夙夜在公、一心为国,乃朝野无二之典范,莫说是德成公子没犯什么过错,便是一时不慎走了些弯路,也相信老太师定能好生匡正…”

“唉。”

王溥摇头长叹,面色也凄然下来,“说来惭愧。德成这孩子父亲过世的早,小时便是我带大的…也正因如此,对他反倒比自己那几个孩子更为溺爱了些。不想骄纵至此,险些给官家和朝廷惹下大祸,说起来都是老夫的错…承蒙刘大人体怜,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刘知信再度拱手 ,“老太师,刚才下官不都说了嘛,真的就是些许小事,您切莫再挂怀。不然官家那里下官也不好交差啊…”说着语气一转,“不过您老既然说到了这里,下官也有几句肺腑之言,斗胆请老太师详察。”

王溥面色一凛,“请刘大人赐教。”

“不敢,不敢。”刘知信沉吟了下,“老太师,这回的事您也都看到了。官家那日在朝会上没有明着处置晋王,个中原因…想必您老自是透亮。下官只是想提醒令贤侄,今后切要注意,莫再与一些人产生瓜葛了…”

“多谢刘大人。”王溥点头接道,“官家顾念天下苍生、顾念朝廷体面,老夫自然也要体恤官家、尽忠国事…请刘大人转告官家,德成这孩子回去之后老夫定当严格管教,再不会让他跟那边有什么来往…”

王溥顿了一下,面色也更严肃了,“再有,老夫虽已半是赋闲,但值此艰难之际,断是不会袖手旁观,该说的、该做的,老夫心里都明白,请官家放心!”

刘知信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老太师,沧海横流、定海神针,还得是您啊…”

王溥没有接话,神情落寞的直摇头。

正巧这时,王德成被带到了正堂,夹着哭腔喊道:“叔叔…”

“逆子!你还知道自己犯的错嘛?!”王溥猛一拍几案,眉发胡须都一起震颤了起来,“还不快向刘大人赔罪!”

王德成反应过来,赶忙跪下向刘知信告罪。

“哎呀,老太师您这是干啥?!下官刚才不是向您禀报了嘛,德成公子就只是一时交友不察而已,哪来的什么罪过?!您可切莫再怪罪了!德成公子,快起来。”

刘知信扶起王德成,“德成公子,以后处事谨慎着些就是了!快快随老太师回府吧。”

在刘知信一再敦促下,王德成这才悻悻的站直了身子,走到王溥身边。刚想伸出手去搀扶,却见他一挥衣袖,已自顾自的拄着拐杖离去。愣了下后只好匆匆跟刘知信施了一礼,旋即追了上去。

刘知信也跟着来到衙署外面,目送二人先后上了马车。

马车行进了起来,但车厢内却安静的异常。王溥叔侄谁也没说话,耳边就只有车轮转动的吱呀声。

直到足足一刻之后,已远远离开了武德司衙署,一直闭目假寐的王溥这才睁开了眼睛。目光仍是看着前方,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紧接着声音响起:

“晋王败了,王二毛…,也败了。”

王德成一动不动,恍如不闻。

王溥又是一声叹息,声音也明显粗重了,“到此为止吧。”

王德成摇了摇头。

王溥转过头来,正想接着劝诫,却被王德成打断:“弓已拉开,没有回头箭的道理。”

王德成微微提高了些音量,“老太师,不然您又为何要在朝会上先给赵匡胤台阶?哼,赵光义他只要不死,这棋就还不算完。”

王溥怔怔的阖张着嘴唇,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良久后,又是一声叹息,但很快便没在了车轮声中…

一月后,京城开封,晋王府。

“哈哈,父王,你快来抓我呀!你抓不到我!哈哈哈!”俊美的孩童正在花园的假山上往来穿梭,欢快的身影天真烂漫。

“蓉儿,慢点跑,小心摔着了!”赵光义略显笨拙的身躯紧紧的跟着,一脸慈笑的望着前面的心头肉。

“哎呀…”孩童猛一转弯,闪到了一方假石后面,同时传出一声娇嫩的惊呼。

“怎么了?!”赵光义大惊失色,拖着有些残跛的右腿几个大步赶上,一把抱起匍匐在地上的孩童。

看到怀中的爱子眼皮一个劲儿颤抖,嘴角还止不住地微扬,赵光义虽心底松了口气,嘴上却仍是心急如焚的语气,“我来看看蓉儿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轻轻去抓挠孩童的腋下,“是摔伤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孩童再也坚持不住,睁开眼睛大笑了起来,“父王您别挠了,痒,痒痒,哈哈哈…我是逗您的!哎呦,痒,父王快别挠了,我再也不敢了…哈哈哈!”

父子二人好是玩乐了一阵子,已然到了日头西下。赵光义看了眼天色,说道:“蓉儿,时候不早了,先回房去,父王处理点事就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