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就权当她默认,总算找到知音:“看吧,我就说郁卓这人有问题,我刚说半天了没人信。说说吧,他怎么惹你了,你这么看不惯他?”
姜其姝:“比起他,我更看不惯你。”
男生一愣,情绪转变不过两秒,又嬉皮笑脸道:“不是吧,我可不记得有什么招惹到你的地方,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再怎么说也比郁卓来得正常。”
他语气猎奇,眼里闪着异样的精光,着重强调,“一个人的父母在相邻时间段内接连自杀,那可是两条人命,你不觉得很诡异吗?”
姜其姝不答反问,像一眼看穿了他:“你是在嫉妒郁卓吗?”
“我嫉妒他?”男生瞳孔震动一息,像听了什么笑话,声调愈发昂扬,“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嫉妒他早早克死了爹妈?”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语言摩擦。
大脑记忆穿闪一刹,姜其姝对这种憎视一个人的心情并不陌生。或许更甚,那是一种精卫填海般想要把对方活埋的仇恨。
体会的程度越深,她就越容易在人群中识别出那种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恶意。
同一时间不同画面的交叠,过去和现在的重量全都坍圮在她身上,姜其姝很轻易地被激怒,身体里沉睡的仇恨开始复苏。
“王自捷,”她笑容款洽,发自肺腑地说,“你做人做成这样,怎么不去死呢?”
姜其姝声量不大,但因为拖延错过了最佳放学时间。教室里的人已经所剩不多,听清楚内容,全都回过头诧异地看她。
王自捷也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怒火腾地蹿上背脊,一脚踢开座椅,指着姜其姝的鼻子高声叫骂:
“你什么意思姜其姝,给你脸你不要,还敢咒老子去死?怎么,想替郁卓说话,又是谁成天对着郁卓甩脸色,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是吧?你也不看看自己”
“姜其姝。”
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人握住了姜其姝蓄力完毕的胳膊。
回过头,郁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教室里。
他站在姜其姝身前,和王自捷面对面,慢条斯理把对方孤零零晾在空中的食指折回去,攥住他的拳头,蓦地将力道收紧。
直到王自捷受不住地发出吃痛声,郁卓才笑了笑,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郁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寡不敌众,王自捷被郁卓按着头向姜其姝道歉,最后瞄他们一眼,灰溜溜提起书包跑了。
教室里其他人不声不响看完热闹,也都有序离场。
关上电灯和门窗,姜其姝和郁卓一起下楼。
情绪刚像过山车一样起伏,因为郁卓的维护,姜其姝对他的态度软化了一点:“你怎么会来这边,以前放学不都直接回家吗?”
她和郁卓没有上下学一起的惯例,各有各的同伴为伍。
只是今天考完试,和姜其姝搭伴回家的女生请假休息了,姜其姝又看不惯王自捷拿着道听途说的内容讹言惑众,才在教室里磨蹭了这么久。
郁卓:“我看到你朋友拿着请假条出校了。”
姜其姝一愣:“你还知道我朋友?”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郁卓神情有点无奈:“你不是每天跟她一起?”
“哦,”姜其姝说,“原来你看得到我啊。”
毕竟他们在学校里从来没有明面上的交集,加之以往的经验和偏见,她还以为郁卓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了解其他。
郁卓指出她的倒打一耙:“是谁在学校不跟我说话?”
“那是因为”姜其姝话说到一半收回,“算了。”
反正郁卓的个性就是这样,你不能说他不绅士礼貌,只是这种友好的范围太广袤,有了广度就很难再发展深度。
就像今天,她知道郁卓之所以会出现在教室里,是因为回家的路上有一条小道,走的人很少,加上路灯年久失修,为了安全起见,他才特地过来等她一起回家。
无论是何种关系,他都已经够体贴周到了,她还能要求什么呢?
早知道就不跟王自捷浪费这么长时间了,不知道刚才那些混账话,郁卓听到了多少。
姜其姝试探着问了:“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郁卓想了想:“从你们对话开始的时候?”
那不就是全听见了?
事已成定局,姜其姝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干巴巴问了一句:“那你还好吗?”
没等郁卓回话,接着道,“我跟你讲,王自捷那个人脑子有毛病,平时在班里就很讨人嫌,老师同学都不喜欢他,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郁卓耐心等她说完,问:“如果我说不太好,你打算怎么办?”
姜其姝被问住了。
郁卓脸上找不到什么受伤或愤怒的情绪,同她说话的时候甚至有些薄薄笑意,像自己并无大碍,只是突发奇想给她出了个难题。
夜色无垠,明月疏星。
姜其姝沉默半晌,郁卓不主动提及更多家人相关的内容,姜其姝也不好多问。就算他说了,这么大的变故,她也很难接住,无论说什么都只能显现出旁观者的有心无力。
最后想了想,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看星星,或者想象宇宙银河。入神之后,就会觉得人生很虚无。”
“从心情不好变得人生虚无,”郁卓跟着她的逻辑笑了笑,“以毒攻毒?”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以毒攻毒’。”姜其姝说,“就是这样做了以后,我能很直观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永远还有更大的延存,而我只是其中的一粒微尘。渺小到无论肉体还是情绪,都会逐渐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最多构成后人回望过去的笼统一瞥。这样想的话,好像很多烦心事就变得没那么严重了,反正都会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