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唤人带樊长玉过去,樊长玉一进院,便听见长宁拍桌子的声音:“我要阿姐!”
“你阿姐平叛去了。”是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嗓音:“你这娃娃可别捣乱,存心帮那小子扰老夫的棋局呢!”
樊长玉快步走到房门处,唤了声:“宁娘。”
把自己整个下巴搁在棋盘上的长宁几乎是瞬间转过头来,鞋都顾不上穿,踩着一双绫袜张开双臂就蹬蹬蹬跑向了樊长玉:“阿姐,抱!”
樊长玉单手就抱起了长宁,看向虽依旧瘦不拉几,但似乎又一点苦头都没吃过的陶太傅,酝酿了一路的悲伤就这么卡住了,最终只干巴巴唤了声:“义父。”
陶太傅执着棋子淡淡“嗯”了声,瞥樊长玉一眼,说:“听说丫头官至三品了,长进不少。”
樊长玉觉得自己应该谦虚一下,便答:“都是义父教得好。”
谁料陶太傅淡淡一撩眼皮,“老夫可没教你多少,是那小子教的吧?”
可能是因为酣睡了一天一夜的心虚,樊长玉愣是从脸红到了耳朵尖,脖子根应该也是红的,不过因为痕迹太多了,她戴了个兔毛围脖挡了去。
陶太傅也知道这是个憨闺女,面皮又薄,想着她这老实的性子,往后少不得在那滑头小子那里吃亏,忍不住吹胡子瞪眼:“他教了便教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且不说他日后还得八抬大轿从老夫这儿把你娶回去,但是他也是你师兄这点,教你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樊长玉一听陶太傅训话就下意识端坐挺直了背脊,铿锵回道:“义父教训得是!”
陶太傅这才舒坦了,缓和了语气道:“来,坐下陪义父下盘棋。”
被抓着下了大半天棋的俞宝儿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赶紧给樊长玉腾了个位置:“长玉姑姑请。”
樊长玉:“……”
她绞尽脑汁想着下一步落子的地方时,陶太傅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问她京中的局势:“李家倒了,魏家那老东西也走到了这一步,那小子接下来要做什么,你知道的吧?”
樊长玉点头,捏着白子本要落下了,却又突然抬起头来,问:“太傅,能问您一些关于魏严的事吗?”
陶太傅皱巴巴的眼皮稍抬:“替你自己问,还是替那小子问的?”
樊长玉说:“替十七年前的真相问的。”
陶太傅便笑了笑:“你啊你……”
他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篓里,端起红泥小炉上温着的茶水倒一杯,捧起浅抿了一口,才看着窗外的飞雪道:“那臭小子,这会儿怕是去牢里见魏严了吧。”
樊长玉没做声,她先前就是感觉到谢征似乎想单独见见魏严,才在谢征说陶太傅在府上后,提出想过来见陶太傅,让他有时间单独去见魏严一面。
陶太傅缓缓道:“魏严无子,那臭小子教养在他膝下,还真是被他养得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作者有话说:
废物作者昨晚卡文了,卡到快天亮都没写完,撑不住去睡又睡过头了,评论区给大家发红包道歉QAQ
? 第 160 章
谢征性情上的倔强樊长玉是见识过的, 但她对魏严了解不多,关于这位权相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仅有的一次见面, 也是逼宫那晚。
这甥舅二人像不像,她无从论断。
魏严给她的第一印象, 倒是极符合他在世人口中的传闻, 冷酷无情, 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不同于李太傅那等乍一眼看上去, 苍柏般清冷高洁的儒士风骨, 魏严就是刀刃磐石般冷且硬的一个人, 仿佛没有任何软肋。
樊长玉在簟席间正襟危坐, 迟疑道:“敢问义父, 魏严和当年的淑妃……是否有故?”
陶太傅撩起眼皮重新打量樊长玉:“为何这般问?”
樊长玉便将之前冷宫宫女的招供以及齐旻的指控说了。
陶太傅放下手中茶盏,皱巴巴的手摩挲着杯沿,眼底多了几许岁月侵蚀的沧桑:“当年我不在京中, 对宫里所发生的事不甚清楚, 但既是戚家那丫头,魏严再狠的心肠,想来也做不出火烧清和宫的事。”
见樊长玉面露惑色,他道:“淑妃本是戚家女儿,跟那臭小子的娘,还在闺中时, 便是好友了。那时谢家也还没有今日的风光, 撑着整个大胤的, 乃戚老将军, 魏严和临山都在戚老将军麾下磨砺过, 后来戚老将军作古, 临山撑起了西北的半边天,魏严则弃武从了仕,戚家丫头,便是那时候入宫的。”
樊长玉眉心微拢,依陶太傅所言,魏严同淑妃,应当是年少便相识了,两家关系似乎还颇好。
有这层关系在,魏严后来都能血洗皇宫,还烧起淑妃,就更说不过去了。
她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淑妃的年纪,淑妃当跟自己爹娘同辈,承德太子也是跟自己爹娘同辈的,这么算下来,那皇帝岂不是都老得能当淑妃她爹了?
虽然知道那些稍微富贵点的老员外,都还会娶好几房年轻美貌的小妾,但意识到这点后,樊长玉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魏严若是有意淑妃,为何不在淑妃进宫前求娶?”
陶太傅便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可知,承德太子生母是何人?”
樊长玉摇头。
陶太傅道:“孝忠肃慈皇太后戚氏,乃戚老将军的胞妹,淑妃的亲姑姑。”
樊长玉很是愣了一愣,也就是说,淑妃和承德太子都是表兄妹了?
虽然历朝历代也不乏姑姑和侄女共事一夫的,但有承德太子和戚老将军的前提在,她琢磨着,那时的戚皇后,儿子都已封了太子了,也不至于再让娘家侄女再进宫帮自己固宠吧?
大抵是她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陶太傅继续道:“如今的朝堂是一池浑水,那时候也不见得多干净,这王朝的沉疴,都是一代一代积攒下来的,清了旧的,年月久了,又有新的附上去,就没个能彻底清完的时候……”
陶太傅又浅浅叹了声,似乎感怀颇多:“你们既然都查到贾贵妃身边的宫女了,应当也知晓当年贾贵妃有多获盛宠,满朝文武,一半都快姓贾了。早些年,还有戚老将军这国之一柱撑着,十六皇子再得宠,太子也能稳坐东宫,戚老将军一去,皇后失了倚仗,太子的路便也难走了。
坊间都骂贵妃惑主,外戚干政,皇后在戚老将军去后,也病榻缠绵,怕自己再一走,太子在后宫彻底没了帮衬,便借着侍疾为由,将戚家那丫头接进了宫。我是见过那丫头的,自小便冰雪聪明,又饱读诗书,生得沉鱼落雁之姿。这一侍疾,就是一年。一年后,戚皇后薨,那丫头归家后不久,便随秀女选入宫,封了妃。”
樊长玉听到此处,只余沉默。
淑妃进宫的缘由,比她想象中的更沉重。
皇子们党争那是要流血要死人的,承德太子若败了,戚家这一脉,是何下场还不得而知。
整个家族的性命都压在身上了,淑妃又哪里有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