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临山那被开膛掏光了脏器、最后只能由医官用针线歪歪扭扭缝起来的腹部,那一道道刀劈斧砍深可见骨的伤痕,同样时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被仇恨和爱念折磨得快疯了的时候,他惊觉自己也是恨她的。

她父辈害死了他父亲!让他痛苦了半生。

她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爱,却叫那生出的情丝,日日夜夜折磨他,叫他整个后半生都再不得安宁!

恨到极致的时候,他也想过,大仇得报后,带着她一起去死好了。

生不能同衾,那就死后同穴。

他再不用经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奈何桥上可以攥着她的手一起去来生。

下辈子,他们大抵就不会隔着这样的血海世仇了,他或许能同她总角相识,青梅竹马……她喜欢读书人,他就做个斯文的读书人,考取功名,在她及笄之年,娶她为妻,生儿育女……

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若舍得伤她分毫,当初就不会只说出此生不再见她这样的话。

再次见到她,得知她已从鬼门关走过了一遭时,那惶恐到齿关龃龉、浑身战栗的愤怒和无力感,他此生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

谢征看着站在晨光里的戎装少女,她连头发丝上都落着一层淡金色的浮光,像是误入凡尘的神明。

昨夜郑文常在席间替她敬酒那一幕又浮现在他眼前,心底叫嚣的妒意如野草般疯长。

能不能只做他一人的神明?

久未听到樊长玉的回答。

谢征无意识攥紧五指,指尖的伤口传来的细微疼意,让他愈发清醒,一双黑眸也愈渐幽沉。

樊长玉纯粹是懵住了。

跟从前一样?

如何跟从前一样?

他们中间隔着父仇,纵使十七年前的锦州惨案最终能查清,皇帝已经赐婚了,他就要娶公主了啊,他们这样算什么?

樊长玉也听说过一些达官贵人会养外室,难不成他想让自己当外室?

樊长玉顿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股尖锐的刺疼自心底升起,逼得她视物都有些模糊,她忍住眼眶疯涌的涩意反问:“侯爷觉得,如何才能同从前一样?”

“是侯爷可以当锦州之事不复存在?还是可以让陛下的赐婚收回成命?”

说到最后一句时,纵使她咬紧牙关,强忍多时的一滴泪,终究是夺眶而出,重重砸落在地。

谢征听得她前半句,眼神阴翳得可怕,听完后半句,忽而狠狠一抬眸:“谁同你说,皇帝给我赐了婚?”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说声抱歉,能理解大家着急看后文,等更很辛苦,但很多时候真的不是作者不更,而是写出来的内容自己感觉不对味儿,没法更新。比起让大家看了大失所望,觉得写崩了这个故事,花的钱不值,我更愿意多花点时间慢慢磨到自己觉得对儿。大家几分钟能看完的内容,可能我得磨一两天,磨出来的内容,经常还会饱受争议,不符合一部分读者朋友的预期,但蠢作者真的尽力了,所发表出来呈现给大家的,也是我现阶段能写出来的,最好的内容了。

这一章同样是删删改改写了很多遍,卡文和修文的时间作者没法提前预估,以后大家就当不定时更新吧,没法保证日更,但均摊下来,会保证每天都有3000字。(鞠躬.jpg)

? 第 120 章

不及樊长玉回答, 他便兀自低笑了声:“李怀安,是不是?”

他削了宣旨太监一只耳,让那宣旨太监连圣旨都没打开, 便仓惶逃回京城去了。

小皇帝那头要颜面,势必会压下此事。

圣旨没宣, 他和长公主的所谓赐婚, 就只是捕风捉影的事, 京城那边尚且没传开, 她远在西北, 却能知晓他被赐婚的事, 只能是通过李怀安了。

樊长玉被他身上的戾气怔了一瞬, 随即直视他双眼道:“这与何人告知的我无甚干系, 你已有婚约在身,就不该跟我说那样的话,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又把你口中的从前当什么了?”

她在感情上一向是个迟钝的人, 说到最后一句, 却只觉心口尖锐又凄楚,涩意直逼眼眶。

他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很好的人,哪怕二人因为父辈的仇怨今后只能分道扬镳,她也希望他此生顺遂,继续受万人景仰,做他战功赫赫、威震四海的武安侯。

纵使物是人非, 曾经那些美好, 她也不愿任何人毁了它。

就算是他也不行!

谢征听着樊长玉这番质问, 满身的戾气滞住, 有一瞬失神。

日头升高, 他所站的地方, 也叫槛窗斜倾进来一抔晨曦,将他半边玉雕般的侧脸都镀上一层暖光,浓长的黑睫半垂,有那么一刹,让人觉着他纯粹如一稚子。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重新看着樊长玉,眼底因熬了一夜浮起不少血丝,明明面上平静如斯,却愈发让人害怕他这一刻的平静。

他朝前迈步时,樊长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她本就站在床前,这一退,后背直接撞上了床柱。

她眼底所有的惊惶和刹那间的茫然都尽数落入逆光走来的人眼底。

谢征面上依旧瞧不见丝毫情绪起伏,他只伸出还带着血迹的手捧住了樊长玉的脸,微低下头同她视线平齐,用那双恍若爬满了血色蛛网的眸子静静望着她:“那李怀安有没有告诉你,我削了宣旨太监一只耳,让他旨都没宣,就滚回京城去了?”

樊长玉愣住。

对方用带血的手指轻轻摩.挲她脸颊,轻声问:“卢城再见,你处处与我疏离,是因为李怀安告诉你的这些,是不是?”

樊长玉喉间哽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豆大的泪珠子从眼眶滚落。

谢征用拇指帮她拭去,低声安抚:“别哭。”

他温柔一如从前。

樊长玉被那股揪心的难过攥得喘不过气来,泪若如滚珠,望着谢征近乎祈求地道:“别这样……谢征,你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