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把老骨头,能担的责任也就这些,担不起,自有县令去担。
他道:“还是壮士急智,竟想到用蓟州大军吓唬这些反民,总算是免了城内百姓遭灾。”
谢征未语,他说蓟州大军前来还真不是吓唬城楼下这些造反的农人的,清平县出了这么大的事,蓟州府不可能一点风声听不到。
来的只要不是魏宣,军队就不可能跟这些被牵着鼻子走的农人打起来。
挑事者眼见跟着造反的农人被安抚了下去,一想到自己的高官厚禄要没了,阴沉着脸继续发难:“马家村几十口人命怎么算?”
王捕头求助地看向谢征。
青鬼面具遮住了他整张脸,叫人瞧不见他面上是何神情,他只道:“拖延时间。”
王捕头不由有些傻眼,随即也明白杀马家村的惨案眼下还真没法查出什么来,也不能现场给这些人一个交代。
只有等蓟州的官兵到了稳住大局后再说。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努力去同城楼下的刺头儿和稀泥。
谢征的目光则是不动声色落到了屡屡出言挑衅的那几人身上。
他们并非是要一个公道,只是想激起所有农人的仇恨,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但事情闹大了,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真正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们不善言辞,被这群人用仇恨牵着鼻子走,煽风点火驱使这些庄稼汉做了恶,庄稼汉们是跑不掉的,他们敢这般有恃无恐,背后的靠山就有些令人玩味了。
那些挑事者揪着官府没法现场给出马家村惨案一个交代,继续闹事,重新挑起了农人和官府的仇恨时,谢征正打算暗中解决了那几个挑事的,城楼上忽而传来一声:“县令到”
城楼下的人纷纷禁了声,一脸仇视看向城楼。
谢征眸子也一眯,以为是幕后的人逼县令出来露面了,转头一瞥,却见腆着富贵肚的县令神气走在前边,一众家仆压着被绑的官兵跟在他身后。
樊长玉穿着身不太合适的丫鬟衣裳,手上也押着个人,用剔骨刀抵在那人脖子处,因袖子短了一截,半个霜白的手腕都露在外边。
被她押着的人脖子上已经划了好几道浅血痕,显然是一路上不太老实。
谢征视线落到那人脸上,先是一愣,随即青鬼面具下的脸色变得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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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9 章
樊长玉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手上押着的这人身上, 这人太狡猾了,来的路上就故意同她说话,试图分散她注意力, 有一次险些出脚绊倒她,夺了她手上的刀。
后边樊长玉就警惕起来了, 这人说话她一概不理, 惹急了她, 她就在他身上开个小口子以示警戒。
此刻都到城楼了, 樊长玉只顾上匆匆扫了一眼当下的局面, 一时间也没认出逮着青鬼面具的就是谢征。
王捕头瞧见她们串粽子似的绑了一堆人, 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问县令:“大人, 这是……”
县令瞧见底下仇视他的那些反民,心中虽有些害怕,但想到这清平县能守得住了, 让百姓泄恨的人也有了, 到时候自己在蓟州府那边,拿平息了清平县暴.乱揽功,升迁指不定都有望了,身上的肥肉顿时也不颤了。
他拿出官场上那高深莫测的一套:“蓟州府来的将军们负责督办的征粮一事,如今百姓怨声载道,总得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本官这才以下犯上……命人绑了这些军爷。”
他说着这话时, 还扫了樊长玉一眼, 确定樊长玉不会主动说出去他才是被囚的那个, 脸上的神气更足了些。
县令府上的家丁们神色各异, 不过他们已经给县令当狗腿子当惯了, 县令把白的说成黑的,他们也会闭着眼睛认,哪会在此时拆台。
樊长玉脸上当真是一点异色都没有,叫县令的人瞧见了,只觉着她是个不争不抢格外识时务的老实孩子。
像王捕头那般压根不明就里的,就全然把樊长玉当成了个背景板,所有注意力都落到了县令身上,心中虽还有几分迟疑,但事实摆在眼前,县令能豁出去绑了这些军士,还是有几分魄力的,他赞道:“大人高义。”
县令心说这城门的王捕头带人守的,将军头子也是他的人擒的,等这事平息下去,蓟州府那边论功行赏,王捕头得论首功才是,自己要想贪了他的功劳,还是得先把人捧着些,当即也道:“暴民到现在还没能入城,也多亏王捕头你提前带人守在了这里,本官为了让蓟州府来的这群官兵放松警惕,这才假意免了王捕头你的职,王捕头果然没负本官所望。”
王捕头心中心虚不已,忙道:“王传宪惭愧……”
他正要说是樊长玉的主意,一抬头却见樊长玉正使劲儿向他挤眼睛。
樊长玉巴不得县令把所有功劳揽过去呢。
她又不傻,自己绑的这头头是蓟州府当官的,他要是死了,他上边那个叫啥魏宣的狗屁将军听说了自己的名字,肯定会记恨自己。
她一小民女,被推到风口浪尖上,顶多被赏赐些金银财宝,成了整个清平县的大名人,但代价是被一个比县令还大的官记恨上,对方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得到的赏赐有没有命花还得另说呢!
再者,万一手上这家伙被推出去供百姓泄恨没死成,肯定得记恨她。虽然她之前就已经不太厚道地暗示自己是为县令做事的,可县令那副怕事怂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城府谋划这一切的人。
现在县令为了贪功,可算是说得有鼻子有眼了,成功拉走了仇恨,她心里正乐着呢。
王捕头则是困惑不已,见樊长玉示意他不要说,后半句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恰好此时城楼下方的百姓们见县令一来,又开始摆那副官架子,心中不快者数不胜数,当即叫骂上了:“狗官!马家村那十几条人命怎么赔?拿你全家老小性命作赔吗?”
县令这辈子还没听过此等粗鄙之语,他这会儿心里想的已全是升官后如何平步青云,骤然听到叫骂声,气得嘴角的胡子都在抖:“大胆刁民!竟敢咒骂朝廷命官!”
王捕头和谢征恩威并施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的民心,因为县令这一句话,又炸开了锅。
人群中的挑事者趁机煽风点火:“大家伙儿都瞧见了,这狗官压根还是没把咱们当人看,也没想给咱们一个交代!”
“咱们真要就这么被他们哄骗了回去,改明儿上门来的就是衙门那群拿着棍棒要活活打死人的衙役走狗了!”
“杀县令,讨公道!”
城楼下的农人怒气再次涌了上来,举着手中农具大喊,县城门这小小的门楼在声浪里,像是海上一叶扁舟,一个浪头扑过来,就能散成一堆碎木。
县令瞧见这势头,不免也慌了,忙让府上的家丁们把随元青一行人押上前:“我就一小小县令,哪里做得了征粮的主,征粮事宜,全是蓟州府来的人一手督办的,马家村的事,本官也毫不知情,大家要讨公道,本官也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绑了他们还尔等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