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还真爱他。”黄雯妤似乎是在嘲讽。

黄庭瑜陷入沉默。

“好啦，姐开心就好。”黄雯妤的语气软下来，略带歉意。“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大陆啊，你很久没一个人回去过了吧？”黄雯妤问。

黄庭瑜笑笑，说：“比想象中有趣啊，已经认识了......”她的目光落在桌面背包旁的友情手链上，声音愈小，“认识了新的朋友。”

“那还好。”黄雯妤说。

“雯妤你很久没回来了吧？下次有假期就一起回来大陆玩玩吧，有很多有趣的咖啡店和书店，对了，我今天还第一次骑了共享单车，很好骑，还去逛了妈妈家附近新开的商场……”

从公车上下来，黄庭瑜看见红砖建筑上挂着的艺术节横幅标语，视线下落，落到广场那颗白色的圣诞树上，才惊觉圣诞节已经将要来临。

台湾从十一月中旬开始，整座城就会摇身换上圣诞新装，各种活动宣传早早预热，所以她早就忽略此事。原来这边的城市庆祝的时间很晚，节日氛围也没有那么浓厚。

就要到圣诞节了。从五层建筑边角的白色楼梯往上走，能见艺术家们的工作室，遇见的人也几乎都是穿着时尚的年轻人。

街转角的咖啡厅有一辆婴儿车停在门口，车里是一只穿着花裙子的柴犬。黄庭瑜继续往上走，在楼梯转角看见给流浪猫准备的碗。站在三楼，她向下望，正好能看见圣诞树的顶端，距离不近，但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仰起头，墨蓝色的天空上，光正在一点点消逝，等夜更深，在这里见到的天空一定更美，她心想。二楼有一家钢琴坊，此时站在三楼，若隐若现的钢琴声反而更有韵味，仿佛上天量身定制播放的背景音乐。

她痴痴地看，也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才回过神，楼下有熟悉的黑色琴盒闯入视野，朝她的方向靠近。

那一瞬间，耳边的钢琴声忽然变得遥远又模糊。

李维宸上楼梯时，抬眼看见熟悉的人。黄庭瑜整个人背着光，天光不过白也不过黑，刚刚好将她罩在光里，如同梦境一般。他抬起腿，越是靠近越需要费力才能前进。

“在四楼。”他边走边说。

“我刚刚在这里看圣诞树。”黄庭瑜说着，跟着他一起向上走。

再平常不过的路此时变得陌生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来那么早干嘛。”

“没有啊，你还不是，”黄庭瑜看了一眼手机，“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我下班就直接过来了。”李维宸简短地说。

“Andy 呢？”

“他先去接女朋友下班，一会过来。”

“今天你们的排练室不能用哦。”黄庭瑜小声问。

“嗯，有领导过来。”李维宸回答。

远处的天空正在快速褪色，再由夜染上黑。她默默地跟在李维宸身后，把他的一切都装进眼里。李维宸也听得见身后人的脚步声，独处并非他的本意，只是他想方设法诱惑 Andy 和他一起过来，但都以失败告终。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边，”背后传来声音，“感觉氛围很好。”

李维宸默默打开门，“楼下是网红打卡点，所以年轻人比较多。”

“怪不得。”黄庭瑜向后望，天光又呈粉紫色。

“没想到你这么专业，居然还开了一间摄影工作室。 ”进入影棚，黄庭瑜感叹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摄影的？”

李维宸将贝斯放在桌上。“高中开始的。”

听到高中，她没了话语。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只有她和李维宸两个人，空间隔绝外面的所有声音，李维宸的电脑亮着柔和的光，将他的面容照亮，她调试好琴，站在原地望他。

手心有汗，流到尚未完全结痂的伤口上，碰到琴背传来针刺般的疼痛。她有些狼狈地甩甩左手，还是没忍住吸了一口气，偏偏在这个关节眼，膝盖上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庭瑜。”

他唤她，让她更加不安，有种胸口被压住的感觉，连忙抬起头。“嗯？怎么了？”她将贝斯放好，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李维宸顿了一下，没有多言，似乎是没有发现。“……那里好插电吗？”

“没问题。”她看向他答。

“好，那你们等一下就在这里练习吧，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李维宸轻声说，起身到小房间，她借此机会调整了一下站姿，静下心。

Andy 还没来，无所事事让黄庭瑜不自在起来。

“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会做摄影吗？”她问。

“照片可以留住一些事情。”李维宸回答。

她觉得比浸汗的伤口更疼的是听到这句话的她的心。

“不重要了，就当陌生人吧。”

他的声音钻入她的脑海中。

“可是”她下意识否认。

李维宸停下手中的动作，但没有转过身。

“没什么，”她摇摇头，“那我们算是扯平了，你来台北见了我，我来深圳看了你，而且我们都过得还不错。”

李维宸的影子倒映在她身上，如同永远不会离开的黑夜一样。

“嗯。”李维宸说。

“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了。”黄庭瑜若无其事地开口，她背对李维宸，把自己的表情全部藏进阴影里，“等一下和我一起吃晚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