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台上的是黑人女主唱,音乐声、酒香和复古的装潢,让她有一种在法国街头小酒馆的感觉。黑人歌手穿一袭亮黄色的礼服,气质十分出众,在她如同红酒一般淳厚的嗓音之中,黄庭瑜跟着音乐开始左右摇晃。

第一次来酒吧而感到兴奋的蔡嘉甄时不时凑过来和她聊天,随着歌词中反反复复出现的「Love」,她的话题也显而易见地被带偏了,脸颊也开始微微泛红。

“庭瑜姐现在有男朋友吗?”

她沉默了一下,答:“没有。”

“那庭瑜姐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蔡嘉甄追问。

一瞬间,她的眼中似乎蒙上一层雾气,朦胧不清的后方是一个人影,她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泛起波澜。不过,她还没答话,蔡嘉甄就已经抢先开口:

“或者爱的人?哇她唱得好好听哦。”

台上丝滑的转音从她耳边经过,将她心中那阵波澜引得更加频繁。她下意识抬头,李维宸的身影在暗淡的灯光中若隐若现,像是要消失在夜幕里,她忽然想起雨李维宸就像雨一样,把她原本干燥的世界浇湿了,不管经过多长时间都恢复不成原样了。

黏黏的,湿湿的,好讨厌。好像如何回答都不能完整地表达她的意义,她甚至也无法保证这是正确答案。只是或许,也可能是错误的。或许她现在爱的,和曾经爱过的,和未来爱的,都是同一个人。

所以才无法回答。

走出酒吧已经夜深,黄庭瑜抬起头,深圳的夜空就像台北一样澄澈。

“时间晚了,家离得近的就一起打车回去吧。”林嘉良沉着地说。

不过,在场的人中似乎只有同样滴酒未沾的黄庭瑜听了进去,最终达成一致:

她和林嘉良一人跟一辆车。

黄庭瑜将蔡嘉甄扶上车后座时,前一辆计程车已经开走,她回头看时,只剩下李维宸还站在后方。

她有些迟疑地走过去,李维宸先开口说他坐副驾驶,黄庭瑜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又返了回来。她坐在李维宸的正后方,利用这段时间光明正大地看起来。

路灯不时打在她身上,又浸入黑夜。司机按照先远后近的顺序停车,最后车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也学着李维宸的姿势靠在玻璃窗上,完全放松下来,全神贯注地看李维宸的耳朵,想起安娜的话:

“嘉良还说,维宸从小就在深圳生活。大学也是在深圳上的。”

和她分手已经过了好几年时间,李维宸可能早就有别的女朋友了,她想。

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时,李维宸跟司机说了什么,说话声音很低,司机又说的是方言,她没有听清,再抬首时,车辆已经停在她小区门口。

她一惊,热脸离开冷玻璃,用三秒钟时间解开安全带,说了声“拜拜”就跑下车。

望着离开的计程车,黄庭瑜满心忧郁。

原本清澈的夜空也变浑浊了。

捕捉到新的碎碎念!

深圳 4. 潮湿褪去

好像已经处在潮湿褪去的边缘。

看清楚才意识到,浪先打湿土地,然后才是打湿人的裤腿。

这座她曾经生活过的城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回忆壤。

第二天一早,黄庭瑜踏上了去高中学校的路,跟着导航,换乘三条地铁线路。深圳的冬天比台北还要闷热,明明只穿了一件长袖,从地铁站走出来时甚至还有些微微出汗。

高中校门近在眼前,黄庭瑜站在校门口,紧盯着一位穿校服的男生看了一会。临时拜访校园并非易事,终于在远处看到熟悉的身影,她笑着挥手:“刘老师!”

“哎呀,庭瑜,真的是你,这都多少年了,”刘老师莞尔一笑,将卡放在闸机处,门口值班室的保安等了片刻,确认无误后才警惕地打开门。“来,进来。”

进入校园,记忆中青涩的气息顿时涌入胸腔,让人倍感怀念。黄庭瑜指了指门口,“大门口好像变了很多。”

“是呀,重新装修了,”刘老师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出现,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这些年过得好吗?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日本工作。”她走在老师身边说,“老师呢?现在也是带高一吗?”

“带高三啦!不然你今天来还见不到我呢,周日就只有高三师生还在学校。”

“不好意思。”她微微皱眉。

“没事,老师没有在忙。刚刚接到保卫处的电话,听到是你,把我惊喜得不得了,你这都有将近十年没回来了吧?我记得你跟家人一起回台湾定居的时候和你妈妈来过一次,是吧?”

“对,是跟我妈妈一起过来的。”

“对对对,没记错,从那之后跟你就比较少联络了,那你在日本工作,好久没回来大陆了吧?”

“其实最近几年有短暂回来几次。”她简短地说。

“那挺好啊,你回来也近,方便,走,我们坐电梯上去。”

近几日因为李维宸的事情而感到心情郁闷的黄庭瑜再次露出笑容。与记忆中不同的地方有很多,但只要走在校园之中,那份悸动的心情总是没有变过。教学楼宽敞的走道映入眼帘。从四楼走出来,高三年级办公室门口的电子屏幕尤为引人注目。

“现在离高考只剩下一百多天了呀。”隔着过道,她看着红色的数字说。

“是呀,现在是一天比一天近了,你的师弟师妹们都在努力奋斗呢。”

“感觉大家的压力很大。”她看着走廊上小声背书的学生说,“有种不能大声说话的感觉。”

刘老师笑起来。“高三是和高一高二不一样了,压力大,大家都不敢放松。对你来说可能有些陌生,毕竟你只在这里待了一年,而且还是最快乐的高一。”

“是。”她附和道,借着这个机会,她提出想看一下当年自己所在年级的学生资料。

“你的档案?难找了,”刘老师说,“而且老师现在换了办公室,高一年级的老师们应该还没来,办公室也锁着。”

“那老师,你还记得李维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