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那端忽然没了声音。

“既然见不到,趁大家都还有时间,各自安好反而更好,”她说着,干脆把心里准备好的话一股脑说出来,“我也已经喜欢上别的男生了,他是台湾人,对我很好,我需要的时候他会出现在我身边,我有想去的地方他会陪我一起去,他也同样很喜欢音乐……很会弹吉他……也会陪我一起玩乐团,说不定还会跟着我一起去日本。他跟你不一样。”

她顿了顿,不敢去看李维宸的眼睛,“至少我需要他的时候,他会立马出现在我身边。”

“庭瑜。”李维宸的声音近乎恳求,“我会想办法请假去台湾找你……”

“我不想等了,我也等不了了。”屋外,月光悄悄在云层后露出清光,更让她觉得讽刺,“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庭瑜……等等...…”

她一口气说完,挂断电话,埋头哭泣。

“庭瑜?怎么啦!谁欺负你!”注意到她,阿公踏着小碎步从房间走过来。

“阿公……”她抱住阿公。

“怎么怎么?乖乖乖,慢慢说慢慢说,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阿公慌张地安抚着,拍着她的背,“还是因为下午阿嬷说你弹琵琶退步了,你还在伤心哦?你不要听她讲,她嘴巴就是很臭啦,你就当贬低人是她的特殊癖好好了!”

她摇摇头,风和虫子发出悲伤的奏鸣曲。

以后她的身边没有李维宸了。

以后弹琵琶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人用钢琴配合她了。

“阿公我不想再弹琵琶了,”她哭着说,“我以后都不要再弹琵琶了。”

“好好好不弹就不弹,让你阿嬷以后都没得听,让她后悔!”阿公摸着她的头说,“你阿嬷就是没有审美……”

番外 3-1. 茉莉花味的香水

有一圈亮粉的瓶盖,花瓣形状的瓶身,茉莉花味的香水。

安娜那天是第一次使用。

香水是小樱跟着延锋去西安旅游带回来的,是五月的第二个礼拜日,母亲节的礼物,至于是哪一年,她已经忘记了。手滑过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时忽然停下,莫名其妙,就那样生疏地拿起那瓶香水。

意外地好闻。多樱已经成人了,是像她一样乖乖长大的好女孩,是因为女儿和她的品味一样,喜欢清雅的气味才挑选了这个款式。怎么之前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她想着,将手腕凑近,自嘲似笑了笑。

就算延锋在其中有出什么主意又怎么样呢?

他们已经离婚九年了。

可能她是觉得亏欠,对那样一个包容自己的男人,即使浅尝到一丝爱意都觉得愧疚。

她时常告诉女儿不要做一个乖乖女,老师说了什么不对的就要大声反驳,父母说了什么让她不爽的就要当场说开,朋友做了什么冒犯她的事情就要及时制止,总之不要被人贴上懂事、礼貌、乖巧、听话的标签。可能是因为这样,后来多樱才渐渐减少了来见她的次数,阿公阿嬷害怕多樱学坏。

其实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想,在多樱学会如何成为母亲之前,要先找回真正的自己,再在不可避免不可控的生活里在这两个角色之中拉扯、分裂、伤害周围的人。

其实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乖乖女乖乖男,只是像动物园里那些可怜的动物一样「被」驯服了而已。

通俗一点讲,她不想多樱像她一样,生下女儿后才唤醒对自由的渴望。

有时她会想,她根本不适合结婚,怎么前四十年人生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稀里糊涂做错误的选择,其实她根本不想养育子女,其实她需要很多很多独处时间,其实她根本没有做好把属于自己的时间分给另一个人,另一个家庭。

她曾经以为她爱过延锋,不过,那好像只是因为他爱她,所以她想尽方法想去「回报」。

那不是爱,只是该死的罪恶感在捣乱。

“分手了哦,大概九月……”

经过吧柜时偶然听见许芷娅的声音,她拿着手机走出去,雨看戏似聚在屋檐边,因为沉重得受不了才互相推搡,偶尔才落下几滴,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

刚上大学那年,她加入学生会,延锋是大她两级的学长,在新生欢迎会上他们正好坐在一桌,注意到他,是因为看见他特意少往女孩子的酒杯里倒酒,再回过神来时,推到她面前的酒杯里只有一口半的份量。

似乎是在照顾她当时感冒的身体,其实她很喜欢喝酒,但她那天还是装作不能喝酒的样子,被延锋照顾到了最后。

学生会里都是优秀的学生,总能发现别人的优点。后来每每有要唱歌的场合,她总会被第一个推出来,对接负责人总是延锋。

自然他们走得越来越近,延锋是医学生,她总跟着他去图书馆,其实她没有想法,只是大家都很努力学习,所以她也像扮出一副很爱学习的样子。

她在图书馆里看小说,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她偶然看了一本与法医学有关的推理小说。然后坐在她旁边的延锋凑过来,将她喊到露天小花园里。

延锋平时说话很顺,但那天他像个结巴,好滑稽。

但她是第一次收到那样的告白。

为了「回报」他的喜欢,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喂?”安娜轻轻靠在墙边。

“安娜。”

“怎么了。”她伸出一条腿,有雨点落在她的小腿上,延锋的声音似乎也有这种效果,让人瞬间清醒。

“在酒吧?”李延锋在电话那头问。

“在。”

“小樱住院了,我在想……你白天有时间的话,要不要抽空来看看她。”

李多樱。她那时取名字时受了日本文化的影响,这个名字,她没怎么思考,想着这两个字都看上去很「美」就取了,对于女儿的出生,她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

好像同样的模式复制到了女儿那里,女儿也不去思考了,只觉得她是个抛弃了家庭去搞音乐的自私女人,尤其是上一次见面,女儿听说她出了新唱片,只是轻轻挑了挑眉。

小樱跟延锋一样进了医学院,一点都没有遗传到她的艺术细胞。

她不喜欢像延锋一样对艺术毫无关心的人,小樱像延锋一样不喜欢对艺术全心投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