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的淤青好像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如果无人发现，那泛淤的部分将赌气般扩大深入。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微弱气息。

林柔躺在病床上，呼吸很清又很浅。李维宸被支开去找医生的空隙，室内只剩下监护仪滴答滴答的声音。她费力地睁开眼，目光落在黄庭瑜脸上，声音极淡：

“庭瑜啊……来，阿姨跟你说两句。”她抬起手，示意床头下方的空柜，“……你打开……包包里面有个红袋子……”

黄庭瑜看到红袋子里的玉镯，呼吸顿了一下，听林柔虚弱的气音，鼻头一酸。

“本来如果你们订婚……我替维宸妈妈给你戴上多好……但是现在，怕是赶不上了。到时候……你让维宸给你戴上，算是……阿姨……也代他妈妈给你们的祝福……”

黄庭瑜努力控制住哽咽的情绪，回握住林柔的手。

林柔闭了闭眼，微微一笑。

“还有第二件事……跟你……叔叔商量过了……老房子过户给维宸，”她缓缓眨眼，像是在回忆，“以后……你们回来也有地方住……装修的事缓缓……就不出租了。”

“阿姨，不会的，”一行泪水滑落从黄庭瑜脸颊上滑落，她低下头，“会没事的……阿姨……”

林柔叹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维宸啊……心重……犟得很……他觉得我躺在这儿，他就不该走远，我跟他说好多次了，还是一样不听我的……你来了就好……阿姨直接跟你说，”她抬抬手，缓解疼痛，“我这手老插着针，动不了，总没回你的信息。”

黄庭瑜连忙扶住林柔的手臂，“维宸有跟我说，阿姨，别想这么多，都会好的。”

林柔笑笑，摇摇头，“哄我呢？只是辛苦你，要等他。”

黄庭瑜抹去脸上的泪水，用力摇头，“我们不急的阿姨，以后一有时间，我就飞回来看你，好吗？”

林柔的手指敲了敲床单，轻声开口：“你忙你的，你们两都不用我操心，阿姨是操心那个小的。”

“阿姨，小汐很懂事的，我跟她聊了很多，她其实有想很多关于以后的规划，不用担心，”黄庭瑜回答，“有什么事情，我和维宸会帮忙的。”

提起李奕汐，林柔的情绪明显有了起伏，她干咳了几声，犹豫着开口：“那孩子从小她爸对她严格……我想护着……反而闹得更僵……我和她爸老吵……其实我不想吵，闹得家里闷闷的，可是没办法，现在我又这样了，更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阿姨，我和维宸会照顾好小汐的。”黄庭瑜这样说的时候，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她看见李维宸，对方在床帘外停下脚步，没有走近。

她继续说：“妹妹我们会照顾好的。”

林柔点点头，“好，阿姨相信你。”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维宸的心结啊……是他爸爸的错……不应该让他来承担的……不应该的……”

林柔细细碎碎的念叨声像大雨落下，淋湿了整间病房。

自动扶梯缓缓上升，黄庭瑜看向机场外，天空铺满金色的夕阳。

“好漂亮的夕阳。”她对身旁的李维宸说。

李维宸跟着茫然地点头，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黄庭瑜看了他一眼，摸摸他的头继续说：“阿姨的情况有什么变化，马上跟我说。”

“好。”李维宸的目光回到她身上，逐渐变炽热。

“别担心，”黄庭瑜牵住他的手说，“一定会没事，我会陪着你。”

“嗯。”李维宸深吸一口气，回握住她，“你也是，有什么事跟我说。”

“知道啦，”黄庭瑜望着金色的光，转头冲李维宸笑。“包包给我，我拿一下证件。”

李维宸将包包递给她，平静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李维宸回答，“就多看一下。”

“哼，那你看好了，”黄庭瑜一边低头在包里翻找证件，一边嘀咕。“我这次要去人工柜台，这样才不会拿那种打印出来的丑丑的机票。”

她这样说的时候，仍然被人注视着。关于对视这件事，就算看到的东西完全没有变化，就像一分一秒度过的时间一样，永远都是新的，永远都不会腻。

“没有需要托运的行李？”工作人员抬头问。

“没有。”

“可以了，机票证件拿好。”

“谢谢。”黄庭瑜站在一旁将证件装回包包的间隙，身后似乎变热闹了。她抬头张望，李维宸正站在出口外的花坛边等候，她准备走过去时，忽然停下脚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我们赶时间！”举着红旗子，戴着扩音器的导游大叔高声呼唤着从她面前经过，从出口进入，在最近的一个值机柜台停下。

一群穿着花枝招展的欧巴桑和欧吉桑如鱼流般涌入。

黄庭瑜拘谨地后退几步，抬起头，李维宸哭笑不得地望着她，指了指入口。她回头望，入口处也有旅客在排队，连忙摇头。

这下，两个人中间那条又窄又短的路忽然被四五十个人挤得水泄不通。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她皱着脸向前。

板着脸的大叔看见她，面目狰狞起来。“我在这里排队你没看到吗？去那边排队去。”

“不是，大叔，借过一下，我是要出去。”

“庭瑜，来这边。”

黄庭瑜向旁边看，李维宸站在栏杆边，打开一个小口。

“来了。”她从缝隙中穿过，松了一口气，“原来这边可以打开。”

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由得笑起来。

“刚刚你被导游挤进去的表情……”李维宸说。

“欸！不准嘲笑我，”黄庭瑜打了一下李维宸，但自己也忍不住笑，“我就在心里想，与其你叫我停下来，不如让我赶紧走过去，那个大叔也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