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婶子,我是租你们后院房子的哩,夫家姓谢,不嫌弃的话叫我意姐儿也行,我们家刚从金陵搬过来,以后就叨扰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意这笑意盈盈的样子,丁婶子板着的脸也轻松了几分,略带一丝笑影道:“这胡同里的人性子都好,你们年轻人多在一起热闹热闹,让他们带着你也认认附近的路。”

“哎,好哩。”沈意干脆地应了,清脆的声音在胡同里回响,见丁婶子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沈意又将手上一直拎着的食盒递了过去:“这是我们老家的特产,虽说离元宵也过了些日子,但这今年着急忙慌的,也没过个好节,现如今可算安定了下来,我便做了几碗元宵权当补上过节了,还请丁婶子不要嫌弃。”

丁婶子皱了皱眉,她家男人走的早,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些年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紧闭门户从不和人多打交道,原本她也应该拒绝沈意的元宵的,但看着她的盈盈笑脸,心不由软了下来,接过了食盒。

“你等等。”说完便匆匆回了家中。

没多久,丁婶子又将食盒递给沈意:“多谢娘子的好意,这几年是我自己做的酱菜,这些日子菜还没长成,这酱菜多少也能爽爽口。”

沈意好像抱着宝贝一样的抱住食盒:“谢谢婶子,我正在为这事发愁哩。”

和丁婶子告别后便美滋滋的拎着食盒回了家中。

胡同里那些竖着耳朵听着的妇人们,对视一眼,暗暗点头,看着不是那等目中无人的人。

于是沈意回到家还没多久,便迎来了第一波来采访的客人。

刚将酱菜在橱柜里收好,小院的院门便被敲响,一开始沈意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搬来才那么几天,还没有能走动的人家,竖着耳朵再三倾听,确认了的确是自家的院门,匆匆将沾水的手擦干,打开了门扉。

门外站了好几个身影健硕的嫂子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大碗,见到这家的女主人,都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大碗递给沈意,看着沈意柔美的样子,连声音都轻了几分:“我们都住在附近,你们刚来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尽管来找我们,这是我们家里自己做好的冬菜,给你家添道菜。”

错愕之后,沈意也笑了出来,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芒,亮晶晶地看着这些嫂子们:“多谢嫂子的关照,还请各位嫂子进家里喝口茶。”

说着也不等拒绝,便热情的将门口的婶子们迎入家门。

瓜子糖块各种零嘴全部放到桌上,茶叶在沸水里翻腾,随即又将早上做好的赤豆元宵端了上来,给几位嫂子们一人来上一碗,请他们品尝金陵的风味。

没多久,又有些婶子嫂子们也上门送了些实用的东西,沈意也将他们留了下来,一群人在沈意家里热闹了半天,等到要做饭才散。

就这样,沈意也开始了在胡同里的新生活。

作者有话说:

? 第 88 章

就这样, 谢愈和沈意在京城的新生活慢慢步上正轨。

谢愈每旬能有一天的旬假,每当这时,便和着沈意转遍了这京城的大街小巷。

他们吹拂过寺庙里清新的山风, 等待过山顶上清晨的日出, 观赏过庄园盛开的桃花,采摘过夏日里池塘里带露的白荷。

日子就这样如白驹过隙, 无声无息地又是一年。

“这日子真是一天更比一天冷。”从翰林院里下值的谢愈搓着发红的手走了进来。

是的, 谢愈现在还在翰林院里当差, 每日里在冯掌院的安排下修书。

翰林院里存了全天下的珍贵书籍,不乏孤本,尤其害怕走水,冯掌院屡次三番的严禁过, 翰林院里,绝不允许出现火源, 别说取暖的手炉, 就连蜡烛都不许点燃。

这种情况,造成了羽绒的衣服在翰林院里格外盛行, 寒冷的冬日里就靠着这又软又暖的衣服度过。

尚娘子更是从中看见了机会, 不仅是羽绒夹袄,绸裤鞋履里也都添上了羽绒, 很是大赚了一笔。

当然, 这也就造成了翰林们越到冬日, 下值越早的情况,半下午天就黑了,也没法再修书。

见到谢愈回来, 原本聚在谢家的人们都拿起自己的针线筐, 带着一屋子的孩子回到自己家里。

在这一年里, 沈意迅速地融入了将兵胡同里,在上门过几次,知道这状元娘子并不是那等看不起人的性子,长得清秀讨喜,说话斯斯文文,待人接物又大大方方的,便都爱上了到谢家聊着家常,做些针线。

更别说在他们知道了沈意还识文断字后,这就更是了不得了。

别看京城是天子脚下,但也是时不时会受到外族的侵袭,比起江南的温软,这里的人性子更爆裂上几分,特别是将兵胡同里,住着的都是兵丁,比起读书识字,更擅长的是耍刀弄枪。

但尽管这样,他们对于读书人还是会高看上一眼,特别是当沈意提出只要是孩童,无论男女都可以免费教他们识字后,谢家在这将兵胡同里的口碑就更好了,也更热闹了。

任多调皮的小男孩,见到沈意温柔如水的笑脸,也会不自觉的轻了语调,明明这个年轻的小娘子声音都没提高哪怕一寸,但还是不自觉的会按着她的吩咐行事。

至于女孩子,就更是认真。女孩本就早熟,她们知道,家里的这点银钱都是阿父阿爷拿命赚来的,家里日子虽然吃穿不愁,但也不能供自己进学,这是她们唯一能识字的机会,因此贪婪地汲取着知识,不求学得多精通,好歹能识上几个字,不被别人哄骗了去,也是好的。

就这样,谢家这个小院里,简直成了将兵胡同里最热闹的地方,每日里都有人来来往往,也驱散了沈意远离家人的寂寞。

“今日里如何?”沈意接过谢愈脱下的大衣服,边和谢愈聊着家常。

“还是照旧修书,不过皇爷今日从翰林里招人念书,没找周掌院,反而换了其他人,现在翰林们多少心里都浮动起来。”

谢愈从来没有因为沈意是内宅妇人而轻视于她,每日里下了值,都会将这一日里发生的事情和她细细道来,甚至在很多事情上还会听取沈意的建议。

当然,对于沈意在家里遇见的事情,谢愈也饶有兴致的倾听着,即使只是东家的婶子拿错了西家嫂子的头花,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两个人的日子就这样有商有量的过得有滋有味。

哺食是沈意特意炖的羊肉汤。

到了北地,羊肉更是寻常,新鲜的羊肉切成大块,放入葱姜等香料炖煮,乳白的汤咕嘟咕嘟地冒泡,暗红的肉在锅里上上下下翻腾,等到肉酥骨烂,再放入白胖的萝卜,清甜的萝卜饱蘸肉汤的滋味,临了出锅洒上西域传来的胡椒。

一碗汤喝进肚里,背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受到的寒气被驱散一空。

用过哺食,夫妻二人便携手进了书房。

尽管沈意离开周夫子的私塾已经好几年,但她却丝毫没有放下过书本,哺食后的一段时间,是雷打不动的读书时候,遇见不懂的文章,随时找谢愈解答,现在沈意的学识,较之以前,还有了不小的长进,若非如此,她也没有底气说出教胡同里小孩的事情。

白日里看着笨拙的写着字的孩子们,沈意不由想起金陵的家人,小弟也该到了入学的年纪,也不知道是否听话,便铺开信纸写着家书。

谢愈知道这信是写给金陵的家书后,自己书也不看了,凑过来将脸蹭上沈意的脖颈,千叮万嘱一定要向远方的岳父岳母表达他诚挚地问候,说话间的呼吸在吹到沈意修长的脖子,吹拂到洁白的耳垂,麻麻痒痒的换来沈意嗔怪的瞪视。

一封信在谢愈时不时地扰乱下,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才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