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题目何等僭越,一旦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抄家灭族的祸事转眼就至,本朝初立的时候,就有人因为犯了皇爷的忌讳,被夷十族,连学生都没能跑掉,何其可悲。
更别说,这份答卷是要交给皇爷看的。
一时间,无论殿内还是殿内,考生们都踌躇着不敢下笔。
别说这些没有入朝堂的考生了,就连周尚书,看到这个题目也震惊不已,就连在朝堂浸淫多年的他,也没有把握写上一篇精彩的文章,这场的考生,只能自求多福。
一时间,原本信心百倍的考生们都塌了腰背,精神萎靡下来。
昌永帝高坐御座,注视着考生百态,其中最多的情绪,便是不知所措。
嘴边噙着神秘的笑意,昌永帝继续观察着。
这题目,却正是昌永帝特意出的,为的便是选出一批真正的可用之才。
昌永帝年少践祚,御极已二十余年,正是大权在握、年富力强的时候,登基这些年来,虽然百姓的日子勉强算过得下去,但在富饶的表象下,隐藏了极深的矛盾,朝堂上的官员作为既得利益者,利益纠葛复杂,昌永帝极度渴盼能选拔出新的人才,助他实现抱负,因此才将题目定的如此大。
从丹璧走下,绕殿内一圈,再在宦官近臣的簇拥在去广场转了一圈,细细打量着每个人的神态,但昌永帝失望的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愁眉苦脸,为难的不行。
这些人,难当大用。
特别是会元,在自己走过的时候,居然一直低着头,只以额头示人,这等心性,实在上不得台面。
昌永帝嫌弃的想着,连会元都这个德行,其他人更是不行,也就有几个看着从容的,虽然扔难掩紧张,但尚有几分可取之处。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谢谢支持,可能大概或许还能有一章。
? 第 85 章
等等。
正当昌永帝对于这场殿试再也没有兴趣, 准备回乾清宫休息,让周尚书等人盯着时,不经意间突然看见的一幕突然勾起了他的兴趣。
正在吩咐着太监的话语中途停了下来, 又重新走回了丹璧之下。
觑着皇爷神色提前让宦官将仪仗备好的王太监, 连忙冲着小宦官使着眼色,又请仪仗先行休息。
也不知是什么人改变了皇爷的想法。
王太监双手插在袖子里, 也打量着殿内的考生。
殿内考生是这届春闱的前十, 可以说这届科考学问最出色的人都汇聚在此, 无论老少,每人看着都风度翩翩,满腹诗书。
到底是谁呢?
作为陪着皇爷长大的贴身大伴,王太监自诩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帝王, 甚至皇爷的手指动弹一下,他都能猜到是想要什么。
对于能吸引皇爷注意力的人, 自然不能放过, 必然要多加观察。
顺着皇爷打量的方向,王太监也悄悄看了过去, 并在心里不断猜测。
是场中那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吗?不, 不对。
是那个成熟稳重举止从容的中年人吗?也不是。
那是那个芝兰玉树斯文俊秀的会元吗?
是了,就是这人。
引起昌永帝兴趣的, 正是谢愈。
在昌永帝兴趣缺缺准备准备离开的时候, 却见到谢愈将一直垂着的头抬了起来。
抬起头的谢愈, 脸上并没有如昌永帝猜想般惶急不知所措,反而格外的镇定自若,黝黑的双眼散发着坚定的光芒。
正是这坚定的眼神引起了昌永帝的兴趣。
只见这会元抬起头看了眼时辰, 此时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半时辰, 殿前的高香尚燃在顶端, 还未往下蔓延。
高大的立柱漆着红漆,顶天立地在保和殿中,黄金的游龙绕柱盘旋,张牙舞爪间却像要扑到人的身上。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皇爷在金砖上的脚步声,清脆而带着回响。
而皇爷在殿内走动的脚步声却使气氛更加严肃,有那等承受能力较弱的,在皇爷经过时冷汗涔涔,脸色雪白如新刷的屋墙,那笔的手颤抖着,写下的字也扭曲的不成样子。
而谢愈,在如此凝重紧张的氛围中,慢条斯理地将答卷摊开,这才慢慢将笔尖舔上墨水,待墨水浸润笔尖后,才抬笔写起来。
只见谢愈在草稿上简单地将思路写下后,便直接将答卷摊开,挥墨泼毫毫不犹豫写了起来。
这笔一动起来便没有停下的时候。
只见谢愈脸上的神色愈发认真,随着纸上的字句越多,他的神情越发庄重,字字句句一气呵成,很快,整片策论跃然纸上。
待最后一个字写完,谢愈才长舒口气,将笔挂号,再耐心地等着纸上的墨迹干透。
昌永帝一直在观察着谢愈,谢愈答题的场景自然也入了他眼,心里不由发痒,想知道这年轻的会元到底是胡闹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见谢愈落笔等待墨干,等不及的昌永帝看了眼王太监,王太监心领神会,亲自到了谢愈跟前。
作为昌永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太监的一举一动也很受瞩目,周尚书、冯掌院等人都在心里猜测起来,王太监所为何事。
而那些考生们也不由紧张起来,莫不是自己在不经意间犯了什么忌讳,原本便惨白的脸颊更加惨白,甚至有那等人承受不住心里的猜测,手一抖在本就歪歪扭扭的答卷上画出一道斜线,彻底污了卷子,好在时时间将将过半,换一张答卷重新开始还来得及拯救,但看他那颤颤巍巍的样子,重新答卷难度可能颇大。
但其他人心里想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王太监丝毫不关心,径直奔到谢愈的书案前,弯下腰低声说道:“会元郎可是答完策论?”
“然。”谢愈对着王太监颔首致意,眼中不见谄媚,也不见厌恶,更没有讨好下隐藏的嫌恶,好像面前的太监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人,他仅以常礼待之,这份不卑不亢的气度,却获得了王太监的好感,他看过太多前朝老爷对自己嘴上客气但心里鄙夷的样子,谢愈还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不以他的阉人身份为异,以平常心待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