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再推敲一番,可脑中琐事挤占,静不下心神来,于是仅凭对方言语间的明示暗示粗暴地在心中下了审判。
“二十万,封口费。”
她不关心细枝末节,甚至不在意判决的对错,她只要清楚牢记自己这会儿为什么坐在这里。
邵令威点头,嘴角压着寡淡的笑意,仿佛对她不明不白的勒索甘之如饴。
施绘又顺水推舟地补充:“以后陈天舒这个名字我不会再提,也会当从来没见过你,所有的事情都烂在海棠屿。”
但没想到邵令威云淡风轻了一晚上,听到她这番保证的话反倒皱了皱眉:“你不用着急说这个。”
他放下餐具,带刃的眼神一错不错地落到她面上,像临时起意一样反击:“施绘,你的简历是真的吗?”
短短一瞬间,施绘感觉到自己背上骤然发了一层细汗,粗线毛衣的糙刺感立刻被放大,让她浑身起了颤栗。
答案不言而喻,她也顿时明白对方背着瞒天大谎,却还能在这儿和她谈笑风生是出于什么底气。
“吃点吧。”邵令威把面前切好的牛排换过去,还是刚刚那句话,“边吃边讲。”
施绘依旧没动刀叉,她忽觉口舌燥热,拿起边上的玻璃杯猛然灌了一口。
是气泡水,她差点呛到。
邵令威给她递餐巾:“别急,我不赶时间。”
施绘只觉得是挑衅。
她直接拿手背抹掉了嘴角的水渍:“我不过是丢掉一份工作,你呢?对你来说是打回原形,二十万而已,你确定有赌的必要吗?”
说这话的同时施绘也在心里默默衡量,其实在赌的是她,邵令威既然能有偷天换日的本事,解决掉她这个不足挂齿的小麻烦应该比掸一掸袖子上的灰还简单。
她权衡完已经觉得没有胜算,所以最后一个问句说出口时几乎变成了求饶的语气。
可邵令威却给了她意想不到的回答。
“二十万买你不认识我?”他短暂低了一下头,像真的在认真考量,可随后抛出的结论却草率又荒谬,“这二十万我可以付,甚至更多都行,不过不是买你过去,是买你以后。”
施绘听得似懂非懂,或者说她压根不想懂:“以后我也会闭嘴,我保证。”
邵令威摇头,嘴角掠过一丝讽刺的笑:“你实习经历造假,个人诚信缺失,现在是二十万,明天可能就是二百万,后天再变成两千万,我难道这辈子就由着你讹?”
施绘理解他的不信任,哑然之后沉沉地开口:“那你说要怎么样,怎么样能让你放心,我都可以配合。”
“结婚吧,跟我结婚。”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随意到像丢出信用卡说买单一样,“你缺钱,我多疑,只有法律契约之下的合作能让我放心,你也可以通过情感投入等比交换物质回报,这是提升交易可信和降低成本的最优解。”
施绘的思考只停留在他说的前三个字,压根没抽出心绪去听他后面那一大段乱七八糟的赘述。
“你开什么玩笑。”她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手臂一动还碰掉了桌上的刀叉,“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你冷静想想吧。”邵令威抬手示意听到动静的服务生先不用过来。
他知道自己表达得已经足够清楚,她也一定已经听明白了:“领完结婚证,钱马上就会到账。”
赵栀子抱着酒瓶听得目瞪口呆:“然后你就跟他结婚了?为了那二十万?”
“不只是二十万。”施绘拨弄着桌上的瓶盖,指腹推着齿缘感受微微的刺痛。
她重复祁文静当时说的话给自己打气:“以后至少半个尤宠都是他的。”
赵栀子欲言又止。
施绘现在是一脸的平静,但和邵令威谈判的当下她可没有这么理智,拍桌子走人后又红着眼睛返回来,甚至毫无自尊可言地在服务生换上新餐具后陪他吃完了那餐饭。
然后那个下雨的周末他们就一起去了民政局,当晚施绘就拖着不多的行李搬进了邵令威的家,把那张结婚证塞进了分配给她的一边床头柜里。
“那是我活到这么大办的最仓促最迅速的证件。”她突然垂首笑了一下,“当然,钱到账也很快。”
赵栀子盯着她的戒指想了想,问:“你跟他签婚前协议了吗?”
施绘摇头,应该是因为太仓促了,她甚至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赵栀子诧异:“有钱人不把婚姻当回事可以理解,但他居然没跟你签婚前协议。”
施绘倒不觉得难理解:“我不清楚,但有了经济捆绑,他应该才放心我不会出卖他。”
她顿了顿:“至于以后怎么样,他那么有钱,说什么是什么,肯定有自信我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就像这场婚姻一样,不是来保护她的,而是来约束她的,规则和道德在心怀不轨的有钱人手里就是拿来对弱者开刀的凶器。
赵栀子又问:“他真的是顶着假身份冒充人家儿子?那真太子人呢?这可是法治社会,有这么简单的事吗?”
施绘说不知道,她没追究过,也私心不想追究,有人明火执仗地拿弱者开刀,她也可以暗渡陈仓地拿强者祭旗:“别问了,这些良心债让他一个人去背,我们只管享福就好。”
赵栀子胆小,没有施绘那么想得开,只勉强笑了笑。
她印象里施绘没有谈过恋爱,也没跟自己讨论过少女时期那些难免的悸动,在她看来,施绘就是个不知疲倦的打工机器,一切朝钱看。
却没想到这个像已经戒掉七情六欲的人突然一步到位,直接结婚了。
算是预期外的合理。
气氛静下来,干燥的酒气隐约缠在她们鼻尖。
赵栀子偷摸瞄她一眼,用试探的口吻讲:“一点感情都没有?小时候他又是给你写作业,又是送你东西的。”
施绘撑着额头直接翻了个白眼,言语跳脱起来:“你真有病,那时候我才几岁,能有什么感情。”
她说完又自顾嘟囔:“那时候班里都还没流行说谁喜欢谁,谁喜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