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知道自己绝不会死。
运气震飞敌方的兵刃,他低声道:“天地之大,无所待而游无穷。”
手中剑激起铺天盖地的剑气,以他为中心如沸水般翻滚荡开,连大地都为之一颤。剑风冲撞处,顽抗者尽数被轰飞百尺。
平野之中,有静虚宗的人认出了那浩荡的剑意,喜道:“是庾师兄,他突破进境了。”
杨一浮远远望着铺天剑光,激动地一拍折扇,赞道:“这么年轻,厉害啊!”
不过弟子的呼救声很快又将他拉回战斗之中。
乔引凤遁走,法暗已死,夜幕之下,混乱的战局渐渐趋于明朗。
青螺深谷内,周南因和乔引凤二人都在不断地向下轰出灵气来缓解自身的下落速度。
翻翻滚滚间,周南音却始终紧紧收着一根丝线在手中。
良久良久,二人双双摔在地上,灵力也都几近枯竭了。
青螺深谷其深不知几许,即便是正午,谷底也是浓黑一片。
咫尺之近不能辨物,更别说看清谷底地形和身处方位了。
乔引凤内心气极,爬起来破口大骂道:“贼贱人,你的猪狗爹娘生得你心黑眼瞎,尽来给姑奶奶找晦气!所有挡我路的人都要死,都给我死,我去你们的老花根,老猪婆……”
她本就出身市井,恶毒的话张口就来。骂着骂着她停了,因为在摄人心神的浓黑里,她根本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让乔引凤意识到了什么,也匆忙住口屏息,站在原地不再发出一点声响来了。
周南因自从摔下来后就没动过,她用龟息法屏住呼吸,气行周天,缓缓恢复了些灵力。
她知道乔引凤噤声是怕暴露位置,但她根本不用听和看,气机感应能让她清楚地找到敌人。
又过片刻,乔引凤扣好丝线在手,极轻极缓慢地挪动位置试图找到谷底边缘或黑刀。
蓦地感觉颈侧一凉。
周南因出手很快,电光火石间,手中双钗已对准要害刺落了十来下。
乔引凤的震惊、不甘与怨忿都化作了汩汩的血流之声,在阒静的谷底回响着,又渐渐归于寂然。
周南因今天一天话都很少,疲于激战是一方面,满地尸血也让她心情沉重。
这时才长长出了口气,半是自语半是向对手尸身道:“空性大师说‘不杀乃真行,慈悲即大道’,祖师也说过‘不以嗜血为趣’,希望你来生能明白这些,普普通通过一辈子。”
又过了许久,她才向着黑暗中道:“我知道你能飞,带我上去!”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她又道:“否则,我的道侣找下来一定将你丢进地火里焚化。在雪山上,你见过他的。”
嗒嗒嗒的声音响起,似是把柄黑刀抖了起来,倏然升空。
周南因手中丝线一紧,人已腾空。她感应到天女剑的位置,回手卷起宝剑和乔引凤的尸身,愈升愈高。
等她拽着乔引凤的尸体跃出山谷,只见红日西坠,漫山遍野的大军在挖山,有晋军、燕国鲜卑军,甚至还有许多赵军。
有人见到她,高声道:“国师在这里!”
几息之后,她落进温暖的怀抱里。
感受到那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周南因抬起手在他背上轻轻顺了顺,笑道:“放心,我知道我这条命值钱的很。”
慕容铮放开手低头看她,直至此刻,失而复得的喜悦才化开了满面冰霜。
他昨天赶到城前平野,周南因已追着乔引凤西去。再赶到深谷前,只看到了伤重的庾霜意。
得知周南因落入深谷,一向自若的慕容铮也淡定不起来了。
根本顾不上自责懊悔,他匆匆赶回平野,结束了已经进入尾声的战斗,连夜带着燕国大军和降服的赵军开进到深谷来挖土。
王昭嫆也带着部下帮忙。
极原山、小酆都,中土各宗各派,一时间所有在司州外的人都在挖土。
他又传讯回燕国,第二天就举国征调壮丁。燕君再联络拓跋代国等北方小国,借他们的农夫与士兵。
谢氏的几位带兵将领也已在北进途中。
他算过,周南因的龟息法配合道家辟谷术,大概能撑三月有余。
三个月,就是这沟谷深入幽冥地府,他也要将其挖穿。
周南因当然不知道其中细情,她扯了下自出谷后就一直在发抖的黑刀,说道:“我看见它能飞越深谷,坠下去的时候一直拉着它的。”
慕容铮只是望着她,心有余悸的肃然神色渐渐柔软下来。
一旁有修士看到了乔引凤的尸身,纷纷祭出兵刃要来戮尸。
周南因抬手拦住他们,有人喊道:“这妖女驱使我师尊仙蜕,他老人家行善一生,身后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有人哭道:“我亲手断了我兄长的手足,概因这妖女所赐!”
……
大家七嘴八舌,都是有亲友死后尸身被乔引凤驱使了的。
周南因看了眼慕容铮,她只是顾念乔引凤与慕容铮那一段同门之谊。
慕容铮自然知道,他摇了下头,将她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