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就要收起希望的时候,木老爷忽然道:“等等。”
他将两封信笺铺平,摆在一起,仔细端详着,面上现出喜色来:
“有了,知道了,端倪不在信中,而是在笔迹上。吉儿你来看,这一捺笔锋拖沓,与整个字的字意极为违和……”
“老爷,我不懂。你快说,有什么端倪?”
时下晋人推崇“笔墨见性情”,世家子和读书人都以一笔好字为荣。
木老爷与元冲子一同求学,都曾师从书法名家。
可周南因却并不精通。
木老爷便举起慕容铮给燕皇的那封信,说道:“我怀疑,这两封信是同一个人写的。这一封笔意如此不连贯,当是伪造。”
另一封信的执笔人是太清宗掌教唐之策,木老爷的意思是:那封所谓的“慕容铮致燕皇的信”,是他的伪作。
唐之策。
周南因立刻想到了小酆都那张名单。
她正满腹疑窦时,木老爷瞥见桌上那支铜箫。
他“咦”了一声,拿起来摆在信笺旁,一并看了一会后,兴奋地拍了下桌子:“我明白了,就是在模仿这个人!”
第71章 “正先师之名,顺便,杀了他。”
周南因瞳孔一缩, 眉宇之间的情绪已可以称为骇异了。
木老爷还怕她没听明白,拿起致燕皇的信向她解释道:“也就是说,这封信并不是这个“铮”的亲笔, 是这个‘愚弟之策’所伪造。而你得到的这把箫上,才是。”
周南因拿起铜箫,神色复杂地端详着这个早已熟悉的物件。
木老爷还沉浸在笔意之中,边摆弄那两封信, 边道:“你师父到底高我一截, 我还要见到“铮”的亲笔才能想明白,而他单凭两封信就可以确定。褚兄啊褚兄, 唉……”
她秀丽的眼眸微微眯起, 熟铜管上赫然瘪下去五个深深的指印。
“揽月屏。”
“什么?”
周南因道:“师父他是在唯弗峰顶的揽月屏突然举止失常,那里有……有慕容铮的题字。”
那个人的名字她曾提过无数次, 可这一次,短短三个字中,却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在里头。
木老爷对元冲子之死早有耳闻, 他从商多年,心思灵透,想了一下当即道:“这个‘愚弟之策’伪造了燕国联合极原山出兵伐晋的消息, 鼓动你们去讨伐那个魔头。是他间接害死了褚兄!”
周南因想着小酆都的那张名单,冷声道:“也许不止, 师尊的死……”
木老爷见到她眼底戾气,劝道:“吉儿,听我一句,不必再为你师父之事费力劳神, 这次回到建康,就起针吧。”
“你刚才说, 在他临走之前可以恢复片刻清明,一定要趁机问明白这些事,免得你再遇到难题。如果还有时间,告诉他,我……”
他笑了一下,摇头道:“算了,还是留给你和望北同他告别吧。”
周南因眼眶发酸:“老爷,起针之后他会魂飞魄散。”
木老爷温和地笑笑道:“轮回之说,实属难言。就算真有魂魄转生,可来世记忆全消,成为另一个人,对死者来说,与魂飞魄散又有什么区别?”
“所谓超度,送入轮回云云,只是安活人的心而已。别太难为自己。”
周南因心中一片茫然。她垂下眼,轻轻抚弄元冲子留下的手稿,仿佛这样就能再得到恩师的指教。
上好的藤纸片片掀过,她的目光停在一行字上: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句意不通到甚至有些奇怪的一句话,却瞬间触动了周南因的心弦。
她道:“老爷,我与少爷的婚约……”
木老爷笑眯眯道:“你既已经遣人送来了婚书和信物,此事便已议定,不必再提,也不用有什么顾虑。”
“你现在仙途在望,又贵为晋燕两国国师,峰儿与你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说的话,周南因都能听明白,连在一起,却是半点也不懂了。她道:“我遣人还回了信物?”
“六月末的时候,一个漂亮的少年送来的。怎么,不是你托付的?”
那时,还是小胖子的木少爷一见那少年,立刻吓得缩回屋里去了。
周南因眉头轻蹙,又问:“老爷,我是做了晋国的国师不假,可‘晋燕两国’这句话从何说起?”
木老爷吸了口气,显得极为诧异:“你不知道?”
周南因摇头。
木老爷站起来,在桌旁走了两圈,道:“这可奇了。就在前两日,燕国国君下旨,说是在你周国师的调和下,晋燕两国愿修盟好。燕国为了感激你,也要将奉你为护国真人。”
“还说,听从你的劝诫,君主决定大赦天下,同时为燕国全境的汉人减免田赋两成,为期三年。”
“噢,对了,还给你加了一个封号:德懿真人。”
他在晋赵边境从商,消息一向灵通:
“圣旨应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十六当天举国张贴,燕国上下已无人不晓,连晋国赵国的许多边民都生出了北上燕国的心思。”
“现在东北的汉民人人都在感念你,家家都在为你烧香,怎的你自己竟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