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彤在南方永远见不到的景色。风渐渐起来了，卷起来的黄沙扑到了身上。天色骤然昏黄，远方的地平线被一道翻滚的土墙吞噬。风又渐渐的更大了，狂风尖啸着卷起沙尘，像千万匹脱缰的野马横扫荒野。

砂砾抽打在脸上，脸上甚至都发了疼。呼吸间全是呛人的土腥味。

等几个人躲在屋里的时候，外面已经能见度骤降，几步外的车辆只剩模糊轮廓，车灯在混沌中晕成惨淡的光团。风在呜咽，树枝咔嚓折断，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原始的混沌。

姜彤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黄沙，神色严肃。她以前也以为自己了解这些测试人员的现状了，毕竟测试部门每年都有大量的照片和视频发回到总部，年复一年地要求为测试人员增加补贴。

有些通过了，有些没通过，有些被“砍一刀”。

可是如今当她自己亲自站在这里，这才明白，照片和视频永远不是真实的生活。这漫天盖地的黄沙，将整个测试中心包裹在内，这是大自然的怒吼，又好像人力永远不可及。

人，始终还是渺小的。

等到真的可以肉身开天辟地，跨越星球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年。

“这里天天都有沙尘暴？”她转身问这里的负责人小方。

“差不多天天吧。”小方站在屋里，也在看着窗外，“不过像这么大的，一年也没一次，梁总姜总你们也是运气了。”

姜彤没有说话。

窗外风声哭嚎，大自然的伟力如斯。在这一刻，人的阴谋算计欲望好像都显得很可笑了。

“妈妈。”

手机信号早已经时有时无了，但是卫星电话还能用，姜彤给姜月光打了电话说了这里的情况。这一刻的场景让她心思触动，甚至都有点想告诉儿子家里的财产清单和她的银行卡密码了。那边姜月光的声音清越，也是担心，“那你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呼叫救援？”

“没事。”她站在窗边。

此刻窗外只有一片混沌，除了黄沙，入目皆无。如同世界末日。

她其实感觉她的心冷漠强大，好似从十三年的某一天起，外界的所有，好像也已经影响不了她什么了。

只有儿子。

“你那边有吃的吗？有水吗？有电吗？”月光还在问。

“都有，都有的。没事的。”

姜彤想了想，还是说了，“儿子妈妈告诉你，在我们申城房子的书房的书架里，里面有一个巧克力盒子，妈妈不是以前都不让你动的？妈妈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去把盒子打开，里面是我的财产清单，还有身份证复印件之类。”

还有已经公证过的遗嘱。

她已经遗嘱上声明了，她的所有财产都归月光所有。

她不想去试探任何人的人性。因为人性根本经不起试探。

“你至于吗？”那边儿子皱了眉，“妈妈你有那么惨吗？那这样，我现在给那边的政府打电话，我请他们来救你。”

“宝贝儿，我们没事儿的，妈妈这里很安全。我跟你说只是以防万一。”

Tony 就在旁边的不远处，也在皱着眉，测试人员还在给他说着什么，姜彤说，“你不用担心，我听他们说，这个沙尘暴最多明天就会停了。妈妈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这种程度的沙尘暴，在这边是经常发生的吗？”

等好不容易挂了儿子的电话，她听到 Tony 也在问小方，声音和语气都还挺镇定。

“平时比这个小。这边的小沙尘暴挺多的，一天刮三次，一周刮七天。”

“这么大的，一年也没一次。”

测试人员小方看起来是个天生具有幽默感的性格，把刚刚和姜彤说过的话又说了一次，“不过我们还好，这里有网络，政府的人员也三天两头的来看我们，也有人给我们送补给。”

“那这里吃的喝的都还够吗？”

“够，够呢，”小方说，“我们这里大概存放的有三个月的物资。算上梁总你们五个人，那也有两个月的物资。”

想起了什么，小方突然看了看这里唯一的女士，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就是我们这里都没有准备女性的用品，这里以前都只有男性。”

外面狂风依旧，风在外面拉起了刺耳的呼啸。测试站的工作人员们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一些跑出去不知道做什么了，一些从仓库里给他们拿了水果，零食，还泡上了一些茶之后，居然又跑到隔壁去进行测试去了。

“现在这种极端气候，正是进行测试的好时候。”她听到小方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我们一般都会安排机器人，在这种环境下进行巡逻和测试。”

路已经看不见了。

就连停在窗外两米的车也都看不见了。

大家本来下一个计划是今晚上吃了晚餐继续连夜前往下一个测试点的，但是如今沙尘暴已经封了路。男人站起来，也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姜彤看了他一眼。

娇气的香江人，资本家的儿子。在皮实抗操上，是不可能比得过她的。

“安啦。”

姜彤走了过去，剥了一个橘子安慰他，表情还很轻松，“Tony 你放心啦，政府知道这里有测试点，也知道我们几个人在这里，如果有了什么情况，他们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他们几个人在深入极地之前，也是已经按照流程和规定，向当地政府报备并得到批准的。

“会吗？”男人扭头看她，好看的眉宇间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焦虑，“要不要再通知一下他们什么的？”

女人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上面托了一个剥好的橘子。

男人伸手，慢慢接过了她手里剥好的橘子。

“不用。他们自己会安排的。”女人笑，缩回了手，很肯定，表情轻松，“我们这里有应急办……他们知道我们这里有人，肯定不会弃我们于不顾的。”

“说不定现在他们就已经在想着怎么样联系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