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鸿听了小鲁断断续续的话后，瞬间明了。果然，‘他们’不止凌璟一个人！小鲁应该是根本不懂同性之间的亲密关系的，只是单纯的以为同性之间的示好就是将其中一方比作女性角色，而小鲁作为男孩在这方面显然是有过不好经历的，所以在内心深处十分抵触这件事，这也是凌璟让小鲁非常反感的原因之一。

“鲁儿……你告诉哥，以前是不是有人……欺负过你？”段云鸿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只要想起可能有其他男人给小鲁留下过不好的记忆，他的心就像被揪紧了一般，那种前所未有的痛感涌上心头，让他几乎窒息。

听到段云鸿的话，小鲁的呼吸蓦然变得急促，他紧咬着嘴唇，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多年的委屈还是让他的眼泪无法抑制的滑落。看到这，段云鸿大概知道自己应该是猜准了，他无声的攥紧拳头，指甲紧紧扣进肉里，颤抖的手臂泛着青筋。

“哭吧……傻小孩儿……”段云鸿最终还是温柔的将小鲁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任由他的眼泪一次次洇湿自己的衣服。

那天小鲁哭了很久，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后面的话段云鸿没有再问，既然知道小孩儿的心病所在，以后他小心护着就好了。他不想再让小鲁回想那些不好的记忆，两人就这么靠着坐着很久，直到小鲁的忽然开口。

“那年我十五……我妈带着我改嫁到张叔家。他家有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儿子，叫张彬，刚刚高中毕业……”小鲁缓慢的叙述起这件他憋在心里整整七年从未对人提及过的往事。

第27章 鸿哥永远都在

“张叔不喜欢我，觉得是我是我妈带来的拖油瓶，经常拿话刺我……我妈刚开始还会向着我和他吵，后来可能觉得我的存在确实影响了他和张叔的关系，慢慢也会跟着他一起骂，尤其是每学期交学费的时候最难熬……我那时就想着赶紧考上高中去外面上学再也不回这个家。张彬……是那时家里唯一一个会跟我好好说话的人，每次张叔和我妈骂我的时候，他都会拦着……还会偷偷给我零花钱、给我补课……”小鲁呆呆的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轻声讲述着。

“我那时候是真的拿他当亲哥看的……他18岁生日那天，全家人都给他庆祝生日，就连张叔那天都难得给了我笑脸。只要张叔高兴我妈就高兴……那天在饭桌上张彬一直劝我跟他喝一杯，我没喝过酒，可难得见我妈这么高兴，我不想扫兴，就陪着他喝了半杯白酒……”

“后来我就感觉特别晕，好像就睡着了……等我再醒的时候……”小鲁的声音慢慢哽咽。

“张彬没穿衣服趴在我身上……他在亲我……我……当时吓坏了，使劲推他让他从我身上滚下去……可他力气好大，我想喊我妈救我，他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出声……他的手还一直在扯我的衣服……”小鲁哭着说。

“哥，我当时好绝望……眼睁睁看着他撕开我的衣服，在我身上乱抓乱摸，却根本挣脱不开……他当时的那个眼神和平时完全不一样，那个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后来，是我用床头的闹钟砸了他……他流了很多血才松开手……然后我妈……我妈他们就进来……他们被吓傻了……”

“但是没有人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张叔反应过来就抽了我一耳光，追着打我骂我是男婊子……不学好勾着他儿子走歪路……我妈就只在一旁哭……边哭边骂我丢了她的脸，让她在这个家没了立足之地……哥，哥我没有……是他先欺负我的……”小鲁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

段云鸿紧紧攥着拳，颤抖的呼吸昭示着他隐忍的怒意。

酒后哭着喊妈妈救我鸿哥救我、绝口不提的离家原因、对于凌璟的靠近如此反常的态度……原来症结都在此，被视如亲兄的人猥亵、母亲责备、继父辱骂……那个刚刚褪去稚嫩，纯真明媚有着无限潜力和理想的王小鲁，被那群所谓的家人用冷漠扼杀在了15岁……

“其实我妈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家容不下我了……后来张叔带张彬去了医院，我收拾好自己的衣服从家里走的时候，我妈就在客厅坐着……我给她磕了三个头，她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一句‘你去哪’都没有问……”小鲁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轻轻的笑了一下，“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么多年，只有来B市这次，我是有人送的……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要早点回来……”

段云鸿知道小鲁说的人是自己，可想起小孩的过往，他心里却没感到一丝欣慰，反而疼的难受。

段云鸿一直觉得命运对自己格外苛刻，从小就是孤儿的他好不容易混到事业有成却锒铛入狱，三十多岁还要重头开始。可想想王小鲁，自己从小有大猛妈像亲妈一样护着疼着，即便是入狱那三年，也有大猛这样的兄弟帮他守着公司等着他出来重新创业……回看小鲁才是在逆境中挣扎出来的可怜人，15岁的王小鲁是怎么在陌生的城市活下来的？怪不得王小鲁和他说自己后来遇见的都是好人……段云鸿不禁庆幸，庆幸命运虽然不公，让小鲁有那样的家庭和母亲，却又怜他年幼离家，遇见了叶师傅、张姨、王叔这样的好心人，让他虽历经磨难却依然保有少年人最初的纯真与良善。

“鲁儿，不哭了……有鸿哥在，以后谁都不能再欺负你。”段云鸿轻拍小鲁的后背慢慢安抚着小孩儿的情绪。

“鸿哥，有时候想起来我也恨她……她是我的妈妈呀……她以前很疼我的，我爸没了以后她也很辛苦的养我供我读书……可为什么……明明是我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却不肯护着我了？”小鲁抬起眸子，清澈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委屈与不甘。

段云鸿不知该如何解释小鲁母亲的选择，可能是失去丈夫后穷困疲累的生活琐事磨光了她残存的耐心与母性，面对再婚丈夫的百般挑剔她最终向现实臣服，放弃了自己还未成年的儿子，选择让自己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或许猥亵事件仅仅是这个摇摇欲坠的重组家庭分崩离析的导火索之一，亦或者小鲁从始至终都是这个家最多余的存在，只是因为张彬的行为才彻底激发了继父积蓄已久将小鲁扫地出门的念头，而他的母亲，则在此时选择了冷眼旁观，顺势而为的让这个总给自己惹麻烦的儿子彻底远离自己的生活……

段云鸿静静的看着小鲁，他无法回答小鲁的问题。就像他其实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楚然会突然失踪，却始终没有问出口的原因是一样的，因为真相往往都是最残忍的。

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之后，段云鸿轻声说道：“鲁儿，哥可能答不出你的这个问题。因为我们永远无法控制别人的想法和行为，但是我们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他目光灼灼的望着王小鲁，“就像我们可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以后的日子却是咱们自己过的。鲁儿，听哥的话，往前看，别回头……你看看外头马路上汽车轧出的车辙，早晚会模糊到连痕迹都没有，就像你经历的苦也终究会被以后日子里的甜慢慢取代是一样的……”

“哥……”段云鸿话还未说完，小鲁就像个受伤的小兔子一般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这是王小鲁第一次主动靠近自己，段云鸿紧张的将两只手举至半空迟迟不敢放下来。

“鸿哥会一直在的对吗？”小鲁抬起泛着泪花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唯恐段云鸿说出半个不字。

段云鸿哪受的了王小鲁这副样子，笑着揉了揉王小鲁的小卷毛，眼神中的缱绻连自己都未察觉，“鸿哥永远都在”。

第28章 对峙

自从两人谈心之后，段云鸿就明显感觉到王小鲁同志变得异常粘人。晚上叶师傅和张楠两个人回来后，他们四个约着吃火锅。他就是出来接个电话，王小鲁就从餐厅玻璃窗向外望了无数次，就好像特别怕自己丢下他离开一样……段云鸿无奈的看着不远处乖乖吃饭的王小鲁，这孩子其实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以往自己一个人背负了这个秘密太久，忽然得到释放和发泄，就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舍不得放手……想到这，他又不禁暗自庆幸，幸好是自己，若是真被不怀好意的人得到了小鲁的信任，他才真是一步踏进深渊再也爬不出来了……

段云鸿思绪渐乱，匆忙又嘱咐了对方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回到饭桌，见张楠和叶师傅正在逗小鲁，问他出来这么多年攒了多少老婆本、将来攒够钱想干什么之类的……段云鸿以为小鲁不会说，没想到这傻小子一脸认真的说他的目标是能在T市有一个自己的家，但是自己攒的钱还差得远，还得努力呢……张楠和叶师傅听了哈哈大笑，笑问小鲁是不是着急娶媳妇了……小鲁知道他们是善意的玩笑，听了也不恼，跟着他们调笑了几句，就把话题转向别处了。

段云鸿刚坐下就去接电话了，还没怎么动筷子，刚要吃却发现自己的碗里满满都是还冒着热气的羊肉和肉丸，不用说肯定是小鲁给自己的夹的……段云鸿心里无比妥帖，王小鲁总是这样，就如同大猛说的一样，确实是个真心会疼人的……

次日上午十一点，厂里订的货陆续送了过来。段云鸿跟着叶师傅一起去厂里交货。只是这次验货的不是张楠，而是总务办的一位姓赵的助理。待司机将车停进厂区，段云鸿和叶师傅就跟着陆续卸车。

最先验的是叶师傅朋友店里做的粽子，因为这家店是B市比较有名的连锁店，所以这位赵助理打开礼盒查只简单查看了一番后就签字收货了，叶师傅朋友很高兴，拿着单子就去财务结账了，走时还约了叶师傅回头一起吃饭。

接下来验的就是段云鸿的干果了，这次订的干果礼盒里面一共有六样果仁，分别是杏仁、核桃仁、栗子仁、榛子仁、红皮花生仁和松子。赵助理拿起一个礼盒直接打开其中一个包装，将里面的果仁倒在手心，只见一颗颗松子饱满油亮，散发着淡淡的油脂香。

“呦，这松子个头可真大啊”叶师傅不禁感叹道，T市和B市都属于平原区，并不盛产这类山货干果，所以叶师傅这么说也并不夸张。却见这位赵助理略显挑剔的顺着松子的开口轻轻掰开果壳，将果仁放到口中细细咀嚼，眉头轻轻皱起。

“这是今年的松子吗？”那位赵助理将手中的松子递到一旁的小姑娘手里，看着段云鸿问道。

“不是今年的，H省山区的红松松子是每年11月才会成熟。”段云鸿淡淡的说道，“松子采摘后需要7-10天的自然晾晒才可以从松塔上取籽，后期还需要筛选、烘干、开口、炒制等环节，所以我们这个季节吃的松子大多是去年采摘加工后的果实。”

“嗯，确实，大部分的干货都是秋天才结果”叶师傅也说道。

赵助理没想到段云鸿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脸色有些难看的又打开了其他几盒包装看了看，见质量也是没得说，便给了旁边小姑娘一个眼神。小姑娘忙诚惶诚恐的将笔递给他，只见他龙飞凤舞的在验收单上签了名字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段云鸿后便离开了。

段云鸿没再说什么，接过对方递来的验收单就放在了口袋里。

“终于完事了”看运货师傅将货品都搬进库房后，叶师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完事了，一会等段云鸿结完账，他们就可以启程回T市了。

因为叶师傅一直不放心，两人便一同来到了财务办签字走流程。程序走的都很顺利，最后一个核验的大姐盖过章之后，告诉段云鸿需要去财务总办做一下最终审核。段云鸿不太懂他们厂里的财务流程，只觉得有些复杂，便让叶师傅在外面稍等他一会，独自去敲财务总办的门。

走进财务总办，一个秘书打扮的小姑娘引领他一直走向最里间的独立办公室。直到看见在端坐在办公桌旁笑着望向自己的凌璟时，段云鸿才明白怪不得今天总觉得事有蹊跷，原来都在这等着呢。

“段总。之前他们都是这样叫你的吧？”凌璟示意秘书关上门，慢慢从办公椅上起身，步履缓慢的边打量边在段云鸿身边转了一圈。

“还是……150716？”凌璟轻声附在段云鸿的耳边，说出了那个他曾在监狱里用过三年的编号。

段云鸿冷眼望着一脸得意的凌璟，未发一言。

“你说，王小鲁知不知道他口口声声叫的鸿哥曾经把一个人差点打死？还是你根本就不敢说？”凌璟咄咄逼人的问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段云鸿死死的盯着凌璟。

“没什么……闲来无事，找点乐子……”凌璟将目光瞟向了窗外，淡笑着说道。

“你就这么缺吗？”段云鸿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