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颔首，刷卡上了二楼。走廊里迎面碰上刚换好工服的王梓，他眼睛一亮，脸上立刻堆满了真诚的笑容："唐宁，恭喜啊！"那笑容里没有半点虚假，让我心头一暖。我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谢谢你，王梓。"

推开办公室的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放下手提包，取出刚从楼下星巴克打包来的热美式和培根蛋三明治。咬一口三明治，松软的面包包裹着微咸的培根和嫩滑的炒蛋，再配上一口苦涩的黑咖啡这种味觉的碰撞，是我每天早晨最大的享受。我已经严重咖啡因依赖，作为一个打工人，咖啡就是续命的圣水。

春节后复工已经一周了，我的思绪飘回到年前那个决定性的时刻......

那天在病房，周子谦的话语让我彻底觉醒。第二天清晨，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整整十分钟，然后拿起手机，给方琳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方琳，我因身体原因需要调养，申请辞职。感谢您这段时间的关照。"

措辞客套而疏离，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半句抱怨。我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像我面对感情在意时拼尽全力，放弃时干脆利落。我不想给自己犹豫的空间。落子无悔。

一个小时后，我的手机屏幕就亮起了方琳的名字。

"唐宁，"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失落，"你是有新的工作机会了吗？"

"没有，方琳。"我的语气平静，"只是身体确实不太好，想休息一段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几乎能听见她呼吸的节奏。

"唐宁。" 方琳突然换了一种近乎感性的语调，"我自问，做你的老板，算是问心无愧的。"

我愣住。方琳在我面前向来都是那个温声细语却不容置疑的上司，这样近乎剖白的表达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的绩效评分是全 HR 团队最高的。"她继续说，语速比平时快了些，"你日常的工作我从不插手...即便你跟乔娜这样的问题员工走得很近，我也没说过什么。廖文茜投诉你，我也给你压下来了，前几天她还在高管会上因为这个事 challenge 我。 " 她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我知道你感性，但是你足够聪明，给你时间，你总会想明白......"

我握紧手机，未发一言。

"唐宁！"她的音调突然升高，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激动，"你做 HR 也很多年了，连这点脏事儿都咽不下去吗？"

林德明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唐宁，你要学会咽下这口恶气。"

是啊，我确实不适合这份工作，我没有他们那样的本领。我再怎么佯装坚强，身体的崩溃已经说明了一切，我现在躺在病床上，就是最诚实的证据。

"方琳，我知道您一直非常支持我的工作。"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我心里也很愧对您的期待。您尽快找代替我的人选吧，不管招聘期和交接期需要多久，我都全力配合，交接到新人全面掌管工作后，我再走。"

这番话虽然是职场的客套用语，但我是真心的。方琳虽然有一肚子老板的算计，但论迹不论心，她对我确实还算不错。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好好交接，减少她的麻烦，不让她的工作陷入被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沉默中充满了尴尬的欲言又止。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番话触动了她，当她再次开口时，语气明显软了下来："这样吧，唐宁，马上就春节了，HR 的工作也差不多收尾了。你直接休病假到春节，连着春节假期一起，好好休息，陪陪父母。你静静地思考一下。春节后，如果这还是你冷静思考后的结果，我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方琳。"我轻声说。

挂断电话后，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涌。方琳罕见的情绪化表达让我感到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释然。

周子谦得知我的决定后，开心地抱住我转了个圈："唐宁！恭喜你重获新生！"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几天后，他开车送我去机场。在安检口前，他拉着我的手说，"唐宁，有需要帮忙的你告诉我。好吗？"

除夕夜，家里的厨房飘着饺子的香气。母亲在调馅，父亲在擀皮，我负责包饺子。这种平凡的温暖让我眼眶发热。"宁宁，多吃点。"母亲把最大的一只饺子夹到我碗里。父亲虽然话不多，但眼神里的关切藏不住。我没告诉他们辞职的事，不想让年迈的父母担心。

零点的钟声响起时，外面的鞭炮声轰隆震耳。

手机屏幕接连亮起。周子谦的信息最先跳出来：“唐宁，新年快乐！此刻特别想见你。过了这一刻，就是一个崭新的你！”

紧接着是乔娜的信息：“唐宁！新年快乐！我这忙疯了都没在滨城，春节后有时间聚聚啊！”

我心里有一丝欣慰，虽然我怀疑过乔娜也曾利用过我，也对我撒谎了。但人是那样立体复杂，我相信她对我有过真心的友谊。如今我已经决定离开，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陈瀚一言未发。自从我年会进了医院后，他就再也没有跟我联络过，也没发朋友圈。像是人间蒸发了。

我一一回复信息。随后主动给林德明和方琳发了简短的祝福信息。

奇怪的是，曾经那些让我夜不能寐的恩怨纠葛，突然变得很遥远。这两个曾经的上司，一个教会我专业，一个磨练我处世。他们都是让我成长的贵人，他们身上都有我敬佩的特质。在职场的环境中，没有人是纯粹的善与恶，我们都在利益与原则之间寻找平衡。

可脱离了那层身份，我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呵。

.......

春节复工的第一天，会所里还弥漫着节日的慵懒氛围。很多员工还未结束休假，陈瀚也不在。那日下午，方琳的电话不期而至。

"唐宁，休息得怎么样？"她的语气轻松得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那场谈话。

"挺好的。"

"唐宁，是这样的..."方琳的声音突然变得正式，"我也认真思考了一下，你确实一个人在滨城扛得太辛苦，我这边新加坡的事情太忙，所以疏忽了你这边的情况。但我其实一直在考虑给你升职的事情.....只是需要找合适的机会跟 Bob 谈。"

我心跳突然加速。

"这样，我现在先给你升职为 Senior HR Manager（高级人力资源经理）。深城会所已经签下来了，三月份就要开始装修，预计六月份开业。开业的时候我再给你升职为 China HR Lead（中国区人力资源负责人）。同时给你一个 HC，你招个 HR 专员帮你。"

"方琳，我......"

"已经在走流程了，升职信一周内发给你。"她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

挂断电话后，我坐在椅子上，有点出神。

这反转来得太突然，太戏剧化在我战战兢兢渴望升职时举步维艰受尽试探，在我疲惫不堪决定放弃时却柳暗花明。两级跳的晋升完全不符合公司常规流程，方琳在 CEO 面前真的有这么大的话语权吗？

但方琳再次用实际行动打破了我的疑虑。昨天临近下班时，升职信如期而至，薪资涨幅 20%。更让我意外的是，方琳以 HR 总监的名义向滨城全体员工发送了我的升职通告，同时抄送给总部各部门高管。

所以今天早上，每个遇见我的同事眼神都变了。那些听说过我被廖文茜针对，等着看我笑话的人，现在不得不对我重新笑脸相迎。刚才廖文茜远远看到我，立刻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王梓是少数几个真诚祝贺我的人之一，这让我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虽然我知道，我的升职对他来说是好事，毕竟，他一直等着我，扶着他对抗陈瀚呢。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升职信，脑子快速运转着：方琳为什么给我飞速升职？我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方琳是因为对我有上下级情谊。

是了，她太了解我的软肋专业尊严和职业野心。

她其实一直知道我在滨城的处境有多难受，只不过那时她知道我想往上爬，所以拿捏住了我的心理。她迟迟不落实给我升职的事情，就是想拿这个做诱饵让我出头给她当枪斗梁安琪，搞廖文茜。但是我的突然放弃打乱了她的节奏，这超出了她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