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站在一旁的梁安琪,用英文清晰地说,"安琪,很感谢你给我机会分享滨城的员工情况。但你是不是忘记提前告知我了?"

会场瞬间安静得可怕。

她一愣,随即拿起话筒用英文说,“哦,抱歉,我确实忘了提前让你准备,但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信手拈来。”

"我要分享,也是需要充分准备好 PPT 和材料的嘛。这样才能给大家分享更有价值更直观的内容。" 我提高了音量,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会议厅。

“安琪,这你都能忘记提醒我,该打。”我笑着用英文调侃道。

台下响起一片笑声。

梁安琪的笑容僵在脸上,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翻页笔。她显然没料到我会当场拆台在她精心设计的这个"陷阱"里,我本该是个在台上手足无措的小丑,而不是一个敢当面反抗和揭穿她的对手。

贴脸开大,谁不会啊?

说罢,我转身面向台下,目光对上方琳。方琳的脸上带着惊讶和期待,从她的表情里,我知道她应该也没想到梁安琪会来了这么一手,但她顺势也想看看我怎么应对。

坐山观虎斗,是老板都喜欢的局面。

我在心里恶狠狠地对自己说:唐宁,别怂,大学在话剧社演话剧时底下坐的人比这还多!记得那次《雷雨》,你演繁漪 ,前排有位观众直接大声吐槽 "太做作了",你不也撑下来了?

大不了就是丢脸。但绝不能退缩让梁安琪看笑话。

我拿着话筒开始分享,英文单词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一个一个往外蹦:"Bin City branch...has 120 staff...local talent development...very important..." (“滨城分公司有总计 120 名员工,人才发展至关重要......”)

磕磕绊绊的句子在会议厅里回荡,有几个外籍员工皱起眉头,侧耳倾听。

没办法的,我的口语不可能像在美国读书的梁安琪那么地道。

我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怕什么?这些员工都是来应付差事的,培训上讲了什么,他们走出会议室就会忘记。他们连午餐吃什么都比我的演讲重要。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几乎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些烂熟于心的数据。我一股脑儿说完最后几句,说了句 “thanks” 就冲下台。

场上响起了礼貌性的掌声。

回到座位时,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心脏还在狂跳,耳边嗡嗡作响。梁安琪后续讲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到培训结束,我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结束后,梁安琪留下收拾材料,我跟着方琳往外走。走廊里冷气很足,吹得我打了个寒颤。

“梁安琪让我分享滨城的情况,怎么也不提前说?” 等电梯的时候,我突然开口,声音里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她这样搞,我很容易出丑,丢的还不是整个 HR 的脸?”

是的,我就是故意要在方琳面前显示对梁安琪的不满。

既然方琳拿我当枪使,想用我制衡和恶心梁安琪,那我就直接顺水推舟做她的冲锋枪。我越表现得与梁安琪不睦,我在方琳那里就越有利用价值。

果然,方琳的眼角闪过一丝不可察的得意:"没有哦,安琪估计真是忙忘了,她负责的事儿挺多的。" 她拍拍我的肩,语气轻描淡写,"没事,唐宁,你刚才讲得不错。"

我故意板着脸,厉声说道: "她忙忘了?这种基础沟通都能忘,还号称自己是从 XX 集团被挖来的,我看她根本就是目中无人,觉得云际这个小庙容不下她......”

电梯门映出方琳微微上扬的嘴角。杀人诛心,我骂梁安琪的话,句句都是她无法宣之于口的潜台词。

我在心里叹气梁安琪这个蠢货,在国外读书读傻了,这么简单的局都看不出来,正中方琳下怀。 搞我,除了树个敌,对她梁安琪有什么好处?但她这么蠢,我也没法与她这种猪队友统一战线,就只能将计就计,跟她结下这个梁子了。

方琳这个人的手腕儿,我越来越清晰了。难怪乔娜的事情后,她依然还要用我,因为我比她在总部自己亲手招来的人更懂得审时度势,也能适时示弱。在我这里,她有足够的老板威严,她觉得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控制我。

我感觉我有点儿摸到了她的脉。能在她手底下生存下来,对我绝对是个挑战,也是个锻炼的机会。

而且,我倒要看看,她和陈瀚,接下来还要搞什么花样。

回到临时工位,我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杯星巴克的黑咖啡,旁边的同事跟我说,“是贾工刚刚放你桌上的。”

这时,方琳走过来,递给我一张饭卡,“唐宁,你去员工餐厅吃午饭吧,我这边要忙着回复一个邮件,就不跟你去了。”

我道谢后,拿着饭卡和咖啡去了员工餐厅。

餐厅里人声嘈杂,我点了份海南鸡饭,机械地咀嚼着,鸡肉鲜嫩,米饭浸着鸡油香气,可我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贾世刚。

他坐在最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他的保温饭盒。饭盒边缘已经有些发黄,看起来用了很多年。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块清蒸鱼、一小撮青菜和半盒米饭。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细细咀嚼。

我忽然想起刚才培训时,梁安琪脖子上那条醒目的卡地亚钻石项链。

贾世刚身上还穿着那件旧西装,他低头吃饭时,后颈露出一截晒黑的皮肤,那是常年跑工地留下的痕迹。

我的喉咙突然发紧这才是真正做事的人啊。

不搞办公室政治,不玩勾心斗角,就只是埋头做好自己的工作。可这样的人,在公司里才往往最容易被忽视吧。他兢兢业业也只混到了副总监,压他一头的工程总监是个老外,比他还年轻。

我拿着咖啡走到贾世刚对面坐下,“谢谢你的咖啡哦,贾工。”

他抬头看到我,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算计,没有试探,就只是单纯的友善,“没事的啦,唐宁,难得看你来一次总部,尽尽地主之谊。”

我心里忽觉酸涩这个公司里,到底还有多少像贾世刚这样的人?

他们勤勤恳恳工作,却永远比不上会钻营的人升得快;他们为公司创造实际价值,却要被一群只会做 PPT、搞人际关系的人指手画脚。

而 HR 部门呢?方琳、梁安琪,还有我自己,每天都在算计算计利益,算计人心,算计怎么才能在权力游戏里多走一步。

可我唐宁从来不主动害人,但即便这样,被动地防守也快耗尽我浑身的力气。经过了刚才那场惊险的算计,我此刻浑身已经快要虚脱,又不得不在公司里装作若无其事。

我好想去洗手间大哭一场。

但,不行。

职场就是战场,但凡我流露出任何软弱,只会被欺负得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