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 / 1)

辛仍在哭着,但他的哭声却渐渐远了。荔躲在屏风后面,哭声仿佛也在拉扯着他的心。他看向自己的肚子,这里同样也有一颗蛋。过不了多久,也会瓜熟蒂落,然后变成像刚才那个一样的孩子。亲近父母,是孩子的本能……而这个孩子,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安静俊美,天赋出奇……一想到这儿,荔的手抓紧了屏风,不知不觉,脸颊湿了。

他是如何地不想要这颗蛋,又是如何地觉得自己残忍。但是,既然不喜,不如不见,他怕自己见到这弱小的孩子后,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知道姒族对于后代的看重,也无意去扼杀他们的希望;但他同样无法忍受,再看到这些活生生的孩子时,勾起的他痛苦回忆。

如此,不如不见。

洹没有办法,只得先把辛抱开了。荔第一次见到孩子,还是比较抗拒。只能寄希望于以后有机会,多让他们相处,让荔慢慢接受自己的孩子吧。

大湖之下,水牢之中。

头顶之上,是深沉的湖水。用巨大的石块隔开了水脉,却创造出一个封闭的监牢。

一个长发凌乱,背对着来人的男人,正坐在监牢之中。监牢幽暗,却在阴森的四壁之上,布满许多长长短短的剑痕,展露出一种艳绝的美感。

“沅。”姒洹说。

听到是大哥的声音,姒沅的身体才稍微动了一下。捆绑在他四肢上的铁链,也随之被拉动。粗大的黑色链条阴冷潮湿,沉重地坠在男人的手脚上,如四条黑色的苍龙。姒沅端坐于这水牢之中,一动不动,如雕塑一般。以他的能力,不是不能挣开这铁链,只是不在意罢了。

即使是他的二弟,在对荔做了那样过分的事后,姒洹也不得不对他进行惩罚。只是肉体上的刑罚对姒沅无用,只得把他关在这湖底之下,与姜荔隔离开来。让他见不到荔,也是一种惩罚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水牢之中阴冷潮湿,除了森冷的四壁,再无他物。只适合那些濒死的囚犯,独自反思自己的过错。相比于姒沅他们曾经呆过的那个山洞,那里就如天堂一般。这也算是将姒沅加诸于他人身上的痛苦,反施于己身之上吧。

但这次来,姒洹的手中却拿了一个布包。软枕之上,卧着一颗初生的蛋。蛋浑圆洁白,身上粘的黏液刚刚拭去,还带着股刚出生的腥味。姒洹说:“你的儿子出生了。”

“儿子……?”

姒沅缓缓地转过身来,随着他的动作,铁链之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感。那铁链束缚着他的灵力,只要他一动用灵力,就会在灵脉中产生无数针刺般的感觉。但姒沅却毫不在意,他的眼睛直直盯向布包里的那颗蛋,好像难以置信一般。

姒洹叹了口气:“这是荔……给你生的。”

早在山洞里时,荔就已经怀上了,只是沅一直不知道;而回来之后,他又不被允许接近荔,自然不知道他怀孕的事。而直到他的儿子出生了,他才第一次知道,荔已经生下了他们的蛋。

其中怀孕生产的艰险种种,自然沅都不知道;荔怀着这颗蛋时心情的纠结反复,自然沅也不知道。

姒洹把那颗蛋交到沅的手中,说:“你的儿子,你自己孵吧。”

沅惊讶又不敢相信。他的手指颤抖着,摸上了那颗蛋。这颗蛋上,还带着荔的气息,让他感到一阵心酸;而他也明显感觉到,这蛋中也有自己的血脉,就像是荔与他之间的一个结。沅觉得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同时又如泉水一般冰冷。他看向头顶的石块,用蛇尾卷起了蛋,也许这水面之上,某个地方,就是他的荔。而沉重的湖水将他与荔隔绝开了。荔是经历了怎样一番疼痛挣扎,才把他们的蛋生下的?沅觉得心中酸楚又难过,他原本以为,在他那样把荔囚禁于山中后,荔肯定恨极了他,即使有了蛋,也不愿生下,但是现在……一滴透明的水珠落到了蛋壳上。

湖面之上。

刚刚生产过后的荔,陷入了一片虚弱之中。他脸色发白,额上都是冷汗。生这颗蛋虽然比前一颗容易一些,但对于男子之躯,仍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在怀上这颗蛋后,他数次,想要狠狠地打掉这颗蛋,但终究举起了手,还是舍不得放下。也许是因为他见过了辛那样一个鲜活的孩子,也许是他仍记得姒沅最后绝望的渴求,也许是……荔也说不清楚。他疲累地躺在床塌之上,眼神失去焦距。刚刚围绕着他的那一群人,已经散开许多,不知道把蛋抱到了哪里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们不敢再让荔看一下自己的孩子。而蛋被抱走后,荔冷冷地闭上眼睛,喘着气,不去想,只当忘了自己,生过那两颗蛋。

新的一轮受难,又结束了。

也许他们会在某个地方,默默长大;也许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有着荔的形象;但有着那样一个斩尾的母亲,不如没有。就让他们作为高贵的神血长大吧,而不要知道自己有着这样不堪的身世。荔默默地捂住自己的眼。他的手指从发间划过,而悲伤地发现,带下了数缕发丝……

他的身体,正在衰弱。

第58章 二哥番外:镇妖

姜氏世居大湖之畔。传说他们这一支祖籍南方,却因为先祖镇压妖龙,而迁居至此。大湖由一眼清泉喷涌而成,湖水冰冷刺骨、晶莹透澈,却终年不冻。传说是因为湖底镇压着一条银龙的缘故,而也有人曾在湖底,见过巨大的白色龙尾;姜氏先祖,便坐化于湖边高塔之中,魂魄永守湖畔。

也许因为血脉中流淌着镇妖者的血统,姜氏之人大多水性极好,翻波涌浪不成问题。即便祖居之地旁有一口大湖,也鲜有溺亡传闻。因此族中父母,也从不禁止幼童去湖边玩耍。似乎是祖先之魂魄,仍守护于后世之子孙。

但是,小姜却是个例外。他样样都好,读书习武不在话下,但偏偏到了水里,手脚就都如被捆住了一般,动弹不得,直挺挺就往下沉。他的小伙伴们都嘲笑他,因为别人,都能自在地在湖里游来游去,如鱼儿一般,偏偏只有他,只能像只公鸡一样在岸上干瞪眼。

小姜气不过,决意要学会游泳。于是,他趁着月色,来到大湖之边。明亮月光之下,湖水如银色鳞片翻涌,温柔的波浪,似海潮般阵阵涌起。小姜慢慢地走进湖水之中,虽然心下有几分紧张,但他确信,镇妖者的血统让他天生善泳。小姜牢记着伙伴们教他的凫水技巧,慢慢地在水中舒展自己的双臂,一切看起来都顺顺利利。但是,也许是小姜一个慌张,或者脚下踩到了碎石,他一个滑倒,头脸就浸没入了水中,手脚也不听使唤,僵硬地挥洒不开,就要往深沉的湖底没去。

“完了……”小姜心想,也许他要成为第一个,在湖里淹死的姜氏子孙了……他望着水面之上的银色月轮,却如一面明镜一般,清冷皎洁。就当他的呼吸,逐渐化作一串气泡,消失在湖水之中时,他的身体,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托住了。然后奇迹般地,他的身体渐渐往上浮去,破出了湖面,重新回到了银色月光世界。

小姜浑身湿淋淋的,冻得打了几个喷嚏,但他的确重新回到了湖面。他惊讶地看着周围,却发现,自己的下身,被一条巨大的白色龙尾所托举。龙鳞闪着雪浪般的光泽,把他托举到了湖边上。而一个白色长发的男子,也渐渐从湖水中升起。

“你是……”小姜惊讶地看着那个如神祇般的男子,他有着极美的面庞,和霜雪般的气质。联想到湖底有龙妖的传言,和刚才见到的巨大龙尾,小姜马上说:“你是龙妖?”后来又觉得当着一个妖说他是妖好像不太礼貌,小姜又说:“你是龙神……?”这好像也不太对,但感受到那人还非常年轻的脸庞下,却有着十分苍老的气息,小姜小心翼翼地说:“龙爷爷……?”

涌起的波浪渐渐恢复了平静,银色月光照耀着整个大湖。小姜感觉到自己的头顶好像被什么东西摸了一下,就看到那人清冷华美的脸上,闪过一个微不可见的笑。那人说:“你叫的……也没错。”声音也如珠宝滚落玉盘一般。

真是太美了……美得像神,而让人难以相信是妖。小姜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你是辰的第几代孙了?”那人问。

“辰?你说的难道是……”小姜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他们这支定居湖畔的第一代先祖,好像就叫姜辰……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银龙,心想,难道这龙认识他们祖先吗?小姜说:“辰祖是我的曾曾曾曾……祖父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啊。”那人叹了一声,有些忧伤。

看着这美得如同仙人的银龙,小姜心中忽然涌出十二万分的好奇,他急急地问道:“你认识辰祖吗?你是不是就是那条……”被镇压在湖底的银龙呀?

那人却笑了一下,笑容如雪花落下,他说:“你叫我一声爷爷,没错的。”

小姜还想追问什么,却突然脑子一晕,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自己就睡在湖岸的砾石上,身上的衣服也是干的。但是那个神秘的白发男人,和湖中巨大的龙尾,都不见了。小姜的父母匆匆寻来,着急地打了他好几下屁股,责怪他晚上乱跑。小姜和父母说他在晚上见到了一条银龙和神秘男人,父母却以为他是小孩子在做梦,而后来,小姜再来到湖边,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男人和龙尾。

很多年以前

苍白月光下。

一个身着黑色道服的年轻修道者,站在大湖旁。他背对着湖水,手里,却奇怪地抱着一个熟睡的幼儿。幼儿睡得十分香甜,口角边都流了一道涎水,却紧紧抓者修道者的袖袍。

忽然,湖水涌浪,潮波翻涌,巨大的白色龙尾游过,而湖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俊美的白发男人。男人如玉般完美的脸庞上,片片银鳞浮起,而后又重新化作了人类的皮肤,给他本就出尘的美貌,增添了几分妖异。

修道者将那幼儿放在湖面上,而那水波竟托举着幼儿,把那他送到了龙妖的身边。龙妖的长尾轻轻托举着那幼儿,让他仍如睡在自家床塌上一般,四仰八叉地躺在湖水上。

修道者说:“姒沅,管好他,别让他到处乱跑了!”

“他只是想你了。”名叫姒沅的龙妖说。

“终究人妖有别!他这个半妖之体,出没在世上,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发现,招来祸患!”修道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