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冲的视线落在她拉他袖子的几只洁白的手指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想去哪里?”他的眼神平和,深渊静谧,就像暴风雨之前的极端平静。

俞婉朝他走了一步,拉进原本还算规矩的距离,一下变得亲昵暧昧起来,“我不去哪里,我想见见你不成吗?这几天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我不能想你吗?”

寇冲认真地注视俞

婉的脸,寻求哪怕一丝丝的破绽和伪装,可是没有。她的脸蛋白里透红,嫩生生像刚剥了壳的鸡蛋,眼睛亮亮的盛满了全然的依赖跟安心,一副他们感情很好的样子。

他已经快分不清眼前的她到底是他执念化成的心魔还是她真的回来了,他不动声色反握住她的手,软的、暖的,是无数午夜梦回祈求千百次也毫无回应的妄想。寇冲压抑着血管里的焦躁暴动,将俞婉带回了院子,陪她吃饭、休息、说话。

大多数时候是俞婉在说,她一点不像生前的样子,如今的她皮肤更白,精神更好,生活富足娇养出的神态怡然。可寇冲仍然记得几年前她带恨的眼睛,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美好欢喜看他的模样,哪怕是假的,是精魅孤魂伪装而来的,付出任何代价,他也想多看她一眼。

俞婉说了半天,寇冲理也不理,她心里叹口气,她还真是将他得罪地死死的。她这么放下身段,他还那么警惕,俞婉扶着肚子坐到他身边,歪头看他的脸。

眼前的人跟她记忆中如出一辙,阴沉寡言,独眼暗含煞气,魁梧的身躯如山峦般结实,俊俏的脸因长久的风吹日晒呈蜜色,一副生人勿进的凶残模样。以往的俞婉怕他,如今只觉得心疼,扶着他的脸颊,倾身过去想吻吻他。

寇冲眉心微蹙,轻微一撇便避开了。俞婉被娇宠惯了,又从未被拒绝过,顿时觉得委屈,“你什么意思啊,我怀着你的孩子你不闻不问,好不容易见一面亲一下你还嫌弃。你要是对我厌烦了,我就不跟你在一起了。”

不是嫌弃,他早就听说山里的孤魂野鬼若是死前怨气太重,执念不散便会化作人形,到人世间采补阳气修炼。如果婉婉真的需要,他其实早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他没有什么舍不得给,但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她,相处的日子总希望能够漫长一点,他想好好记住她的模样。

将她缠在身上的手拉下来,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俞婉被留在后面傻眼,挠挠头,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难道是她会错意?前世的寇冲其实不喜欢她。

看着也不像啊,她搬进来的第二天,觉得家里人太少,来荣立马喊来牙婆,给她挑了几个稳重伶俐的下人。她只有一身衣裳,半件首饰也无,水生看她没有用的,首饰铺、绸缎铺的掌柜亲自拉着一车货物进指挥府任她挑选。菜饭这几日全是依照她的口味来的,她要见他,他很快就会出现,可就是不肯亲近她,不肯在她屋子里面待,更别说陪她睡了。

俞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殊不知在她的院子外面,更深露重的廊下,一身玄黑的身影站在那里,发梢凝结出一层小水珠。他沉郁幽深的目光望着烛火闪烁的窗扉,一站便是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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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大家有点误会,这里是平行世界,女主确实穿了,只是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番外回到前世3

番外·回到前世3

俞婉仔细跟水生打听了,得知现在是两年后,如同上辈子一样,朝廷已经将西北大部控制在手里,几年征战下来,正是一段修养声息的日子。寇冲依然跟周家斗得你死我活,周家在两年前元气大伤,跟寇冲实力持平,再不能压制他,寇冲这才得了指挥使的军职。

虽不如上辈子封侯拜将,没有靠山没有人脉,一个人单打独斗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现如今无战事,是以寇冲久居永平卫,每一日不是去署衙便是军营。俞婉睡过午觉,喝了一婉枸杞蹄花汤,扶着水生的手慢慢在院子里面逛。

发现西北角有一处巷子大门闭紧,铁将军把门,好奇道:“这是什么地方?”

水生有些不自在,这丫头一直垂首敛目,倒叫人看不出来神态,“一处破败的院子,没有人住的。”

俞婉其实想打听一下罗衣,她早就知道上辈子自己的死跟罗衣脱不了干系,问水生指挥使夫人,水生说是生病在庄子上养病。俞婉有心打听清楚一点,水生知道的不多,左不过跟上辈子一样,两人貌合神离,一年见面一只手数的过来。多少人看指挥使府的笑话呢,寇冲只管我行我素,不为所动。

他生来便独,就是胡杏娘的话,也不见得听。说他横冲直撞,周家那么多次阴谋设计,也没吃大亏,礼尚往来,倒把周家整得苦不堪言。说他心机深沉,干得全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积德的事,就是这样矛盾。

俞婉可不准他现在活一天算一天那样消极,算着下职的时辰,先在大门口等着。寇冲骑着马回家,缰绳勒住,定定看到门里那道亭亭玉立的身影,表情紧绷,情绪漠然。

俞婉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脸上绽开甜美的笑容,“厨房今日做了南瓜粉蒸鸡跟豆腐鱼丁,南瓜是庄子上刚刚采摘送来的,瓜瓤金黄面甜,可好吃。那鱼是我叫人去市场买得活鱼,文火熬了一个时辰,奶白浓郁,正好用来滋补。”

她两只手抱住他结实的手臂,软白的手心贴着他粗粝的指头,十指相扣亲密无间,仰着脸跟他说话。寇冲放慢步子,盯着俞婉面前的路,一只手虚虚拦在她肚子前护着,表情还是冷冷的,“你先吃,不用等我。”

“一个人冷清清地坐着有什么意思,说好了等你下职,咱们还可以说说话。”俞婉嘴里甜言蜜语不断,将自己一天在家里干什么交代地事无巨细,又问他过得怎么样。饭桌上自己吃得开心,不忘给寇冲夹菜,动作神态自然地仿佛老夫老妻。

可她越是殷勤呵护备至,寇冲面色越硬,如同一樽毫无感情的木头。除了晚上一道吃饭,两人再无交流,俞婉分明感觉到他的注视跟呵护,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是原地踏步,她上前一步他退后三步,闹得人没脾气。

正在苦闷之际,来荣传话进来,说是俞宅那边的老爷病了。自从女儿死后,俞家兴的身子每况愈下,他是

个能忍的,又不愿意麻烦寇冲,若不是这一次病得狠了,又打算瞒下的。俞婉一听,心里便急起来,套车要去看。

走到半路,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爹要是问起来倒不好交代,车子转弯去了一家诊所,买了些药材跟器具。俞婉亲自指挥人制作成了养生保养的药丸送去。有苍兰仙露加持,效果不会差,只是叫爹完全依赖寇冲过活也不好,还是得想个长久稳妥的法子,将收入固定才好。

记得上辈子三叔也做生意,只不过没有她供货,铺子的规模不大,赚得钱不过将将比种田多那么点,又是税收又是打点,一家子照样困苦。这两年朝廷大兴农事商业,轻薄徭役,正是难得的好机会。

俞婉打定主意,又带着水生出门,三叔的铺子比上辈子的位置还要偏僻,又黑又小,卖得东西杂乱,半天不见客人进门。这个样子,难怪生意做不起来,其实也不怪三叔,手上一没有秘方二没有奇货,怎么去跟那些又有背景又有财力的铺子比,能做成如今这样没有倒闭,已经是在苦苦支撑了。

就算是为了爹,俞婉也得帮一把,就是如今她的身份不好介入。人已经死了,众目睽睽之下下葬,她的来历是个问题,若是寇冲愿意配合倒好捏造,关键寇冲对她同样敬而远之,想想便觉郁闷。

俞婉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水生紧紧跟在她身边,走得累了正打算叫车,一匹骏马倏忽在身侧停下。寇冲下马如一阵失控的狂风卷到面前,眼底翻涌着莫名的情绪,声线压抑,“你去哪里了?”

“就是随便看了看。”俞婉看他紧紧咬着牙,似乎在极力控制压抑某种快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周身的气压酝酿着风暴,拉住她的手甚至在轻微地颤抖,心里惴惴,不知他怎么了。

寇冲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出声,“回去吧。”

他很快平静下来,收拾好心情,仿佛刚才回家不见她的身影差点发狂的人不是他一样。接过水生手里的伞,撑开罩在俞婉的头上,这是一把黑伞,将阳光遮挡地一丝不露。俞婉想说她不热,侧头看见寇冲泛白的侧脸,鬓边隐藏的汗珠,涌动着一丝迷茫跟惊惧的漆黑瞳孔深邃无波,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她觉得他有点紧张过头,虽然神态跟平常一样,表情也无懈可击,可俞婉挨着寇冲坐,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rou跟集中的专注。他坐在她对面,微微垂着眼睛,并没有看她,俞婉想喝水,稍微动了动壁橱,他分明没有抬头,仿佛头顶长了眼睛,强势地倒出水来给她。

今天走了很远的路,稍微一歇,小腿便酸胀地很。俞婉伸手捏了捏,捕捉到寇冲闪过去的视线,她半点不客气将腿放在他腿上,“难受,你帮我捏一捏。”

寇冲这才施舍般看了她一眼,定定的,仿佛只是为了确定某种东西。不疾不徐给她捏腿,他的手有劲力度位置又拿捏地好,很快便找到最严重的那一块,慢慢将淤堵揉开。

番外回到前世4

番外·回到前世4

俞婉舒服地昏昏欲睡,靠在他身上。原本她还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出来这一趟倒是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这样一来,她就能心安理得地折腾了。

吃过饭之后,俞婉叫水生准备了笔墨放在桌上,她打算将聚宝阁卖得好的那些香脂水粉配方全部默写出来。除此之外,还缺一个作坊,哪怕只有方寸之地也方便自己研制些东西,不过她手里现在没钱,三叔那小地方,赚得钱一家子嚼用都不够,想来也没多少积蓄。

写完方子,放在桌上晾干,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咕咕叫唤。根据以往的经验,今天是见不到寇冲了。俞婉靠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琢磨怎么摒弃现实的麻烦跟三叔合作,站得腿酸,伸个懒腰,由水生扶着进屋里去洗漱。

而跟俞婉的院子挨着的另一处院子,来荣管家已经带人收拾好了床铺,扭头一看,哪里还有大人的影子。他是知道的,指挥使每晚不定时出门,不到半夜三更不会回来。其实也没有去别处,就在隔壁院子待着,来荣一直以为那位姑娘是指挥使养在外面的外室,仔细看来又不像。

要说指挥使不在乎不牵挂,又吩咐不准怠慢,不但府里人众星捧月伺候着,便是指挥使,也如珠如宝地守着。

中午的时候原本不该那个时辰回家的指挥使突然进来,发现隔壁没人,当时那脸色,黑得能抓下来。指挥使众所周知脾气不好,身边人都清楚他冷淡,个个手脚麻利勤快,指挥使生活的要求也不高,还从未见他生那么大的气,虽一言未发,却给人一种下一瞬就要掀房子的错觉。

大家都不敢近前自找麻烦,来荣身为管家,谁都能躲,他逃不掉。好在指挥使并未在意他们,冷飕飕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便飞奔出了门,神勇的骏马利箭一般眨眼便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