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才顺势说,“也成,接亲的时候再统统带回去,包括铺子,等我什么时候去过户,就做婉儿的嫁妆。还有先前打下得那些柜子、木床,如今倒没地方放呢,这可如何是好?”
俞婉趁机进言,不如家里再买一座宅子,如今铺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住得地方都不够了。衡姐儿还跟冯婶母女挤着呢,等到杜二姐流放到爱州,不遇大赦回不来,衡姐儿就要长期在俞家生活了。
俞家兴也觉得有理,往后俞婉回门,总要有个安静的去处,不能一直窝在铺子后面。俞婉早就打听好了跟铺子一街相隔的一处三进的院子,闹中取静,又宽敞,位置又好,价格虽贵些,自有贵的道理。
父女俩达成一致,很快便将那处宅子买了下来,不但将冯婶几人挪过去,堆不下的十几口大箱子也有专门的库房放了。其实买这宅子,她也有自己的考量,等她出嫁,爹又不愿意长期住在梅花里,聚宝阁的作坊扩张了之后,住得屋子一缩再缩,总要给爹留个养老的地方。于自己,也是一条后路。
俞婉虽不看好这门亲事,家里是极高兴的,大家整日里将笑容挂在脸上,俞婉倒不好表现地郁郁寡欢,泼人凉水。亲事定下,不出意外,嫁给寇冲已经是板上钉钉。
俞婉将所有会发生的为难事都想了一遍,最多寇建德嫌弃她家世低,受寇冲连累被周夫人恨上,胡杏娘会摆尽婆婆的谱,寇冲新鲜感一过也像周家少爷一样将她抛到脑后。那些她都不怕,上辈子过得实在不算好,死于非命,接受打击的功力早就练起来了。
又有铺子手艺,除开生死无大事,决定嫁给寇冲,俞婉就想的很开。唯有一件事,她想起来就脖子发毛,担心的不行。还记得那晚,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身子格外稚嫩,他那东西又比周家少爷大了不少,所以伤得有点重。
成为夫妻后,他不可能不碰她,俞婉再不想受伤了。按照金疮药的方子,改造了一番,制作了一款全新的‘金疮药’,不但可以治疗私处的外伤,而且遇热就化、有润滑的作用。原本含在私处用以收缩的黑色药丸她也改进了,本来的作用只是维持鲜嫩的颜色,使私处始终粉嫩、紧致如初,渐渐发现竟养得敏感起来,轻轻一碰就产生不可言说的感觉。
俞婉直接将药丸停用了。
只是她不知道,苍兰仙露已经用了几年,身体的改造早已经彻底完成,维持在一个巅峰状态,如今那些药的作用不过维持而已。就算停用,只要身体一天还吸收着仙露,就有源源不断的仙品养分,将现状固定。
做完该做的事,俞婉的心情便沉寂下来,比之上辈子还不如,嫁衣不想绣、规矩不想
学。爹自来对她实行放养政策,会看账、会做饭就够了,父女俩都不在乎。三婶再耳提面命,只换来俞婉的敷衍,真是气死,戳着她额头道:“如今不学,将来你就知道了。”
那些站在婆婆跟前端茶倒水的规矩有什么好学的,俞婉打定了主意,以前她怎么对胡杏娘的,往后照旧,不满意?行啊,和离,没得商量。
但三婶好歹一番好心,俞婉敷衍也是用心的敷衍,将人哄得开开心心推出门。
接亲的日子是三叔跟那边商量的,中间不过短短间隔一个月。俞婉一听就知道是寇冲的主意。他就是那么一个人,一旦决定某件事,谋定而后动,一击必中,难怪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礼成没有几日功夫了,俞婉搬进了隔街的新房子,她不想要丫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惯了,又有领地意识,不要身边围着人。三婶跟爹都不同意,毕竟胡杏娘规矩大,若是她来安排人,那才叫永无宁日。
俞婉无可奈何,最后定了傻大姐先过去支应几天,遇到合适的再说。家里的亲眷陆续过来看望,将新房子挤得水泄不通,俞婉接了十来个族中姐妹的添妆,又有生意上的伙伴跟邻里邻居,她实在不想享受这份热闹,一应全都交给三婶处置。
三婶无可奈何,“这孩子,年纪不小了,先看着是个有主意的,怎么越大越不省心。你要忙铺子,其他的杂事不管就算了,嫁衣总要试一试吧?合不合身尽早改好,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你看看,这衣裳多漂亮啊,是从聘礼当中抽出的新料子,西域买来的呢!摸在手里多舒服,又细滑又轻薄,红色这么纯正,也不知这点点金光是怎么弄上去的,是撒得金粉呢还是金线你赶紧试一试,我瞅着腰上要收,胸上要放,袖子这里会不会太紧?”
俞婉如今什么都不用做,她倒是有心想研制些新的香膏香粉,排揎郁闷的心情,冯婶却不准她进作坊,带着大姐儿跟衡姐儿、四个帮工,将作坊运转地如火如荼。家里连饭都换了三婶煮,日日无事,日子过得极为难熬。
好不容易应付走各位亲眷,又被三婶逮到,俞婉望着红色嫁衣神游天外,等回过神,发现堂屋多了个意外的客人。罗衣坐在三婶身边,双眼痴痴地望着那嫁衣。
俞婉顿时觉得好不自在,仿佛抢了别人什么东西,被苦主抓个正着,连忙想些杂事拜托给三婶,将人哄了出去。客厅里一阵尴尬的沉默,俞婉只好自说自话,“谢谢你今天能来。”
俞罗衣消瘦了些,看着越发楚楚可怜,双眼含怨又含火,“你那嫁衣真是漂亮,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疏远了,你跟冲哥的关系早就缓和了吧?在我面前还水火不容的样子,连我都被你骗了。若不是你俩定亲的消息传回去,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亏我还在杏姨面前说你的好话,如今你们倒是成了婆媳,我是个搬弄是非的外人了。还记得你说过喜欢会读书的,到底是喜好变了还是看冲哥出息,早就瞧上他了?”
上辈子跟公鸡拜堂
罗衣在等着俞婉解释,解释她没有跟自己抢,没有看她的笑话。可俞婉只是沉默,俞罗衣突然就恼恨起来,还以为自己就算够会筹谋了,又能忍耐又肯付出,笼络着胡杏娘以为十拿九稳,殊不知有人比她聪明,直接就奔着寇冲去。
她不相信自己会输,也不相信俞婉有那么深的心机。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那天消息一传回去,她就傻了,胡杏娘称病躲在房里不见她,竟是早有打算。爹跟娘下午便来梅花里将她接了回去,只当自家瞎了眼,不准她胡闹。
俞罗衣哪里接受得了,扑在娘怀里好好哭了一场,她不甘心,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寇冲就跟俞婉要成亲了,她怎么办?
娘抱着她一起落泪,“儿啊,算了吧,我早说不该住到梅花里去,给了股分就成了。你非要讨好胡杏娘,请她做主,如今怎么样?好在还有个亲戚的名头撑着,咱们又一直规规矩矩,不曾露出什么痕迹,爹娘马上为你选一门亲,这件事就忘了吧。那胡杏娘一开始就没拿咱们当回事,不过消遣呢,吃了这么大个亏,往后要长记性,别做没把握的事,知道吗?”
俞罗衣不甘心,她不敢找本就疏远的寇冲要说法,胡杏娘如今也见不到,她要问问俞婉,为什么要跟她抢。
杨氏拉住女儿,恨不能一巴掌扇醒她,“这件事是寇冲跟你三叔决定的,你问婉儿也没用。如今她要嫁寇冲,你倒是跟她处好关系才是正经。就算心里恼恨,也不能表现在脸面上,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她不一定一辈子就强过你。”
“那我去问三叔,明明我才是他亲侄女,为什么反而偏帮着外人?就算不论亲疏,也是我跟杏姨更亲近,更得她看重,怎么就不能是我?”
杨氏气得脑袋发晕,可看女儿哭红了眼睛,心里也酸,“你往常不动声色的性子哪去了?还要我说几遍,这桩婚事是你三叔跟寇冲商量的。你在外人面前再得脸怎么样?是寇冲选择了俞婉,跟任何人都没关系。这几天你就好好在家待着,等大家淡忘你在梅花里住过的事,婉儿的添妆你别去了,省的闹出事。”
可俞罗衣不见俞婉一面咽不下那口气,最后还是来了,却记得娘的交代,要和气,不要露了痕迹。面对她似是而非的质问,俞婉避而不答,俞罗衣也猜到了答案。
恨得牙根痒痒,想大声质问俞婉,向她发难。可就像娘说的,输人不输阵,自己没露出痕迹,何必自爆其短,惹人笑话,她生生忍下胸中的那口恶气。
罗衣走时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让俞婉想起了前世坟前的罗衣。两张脸渐渐重叠,眼中冰冷的怨毒令人毛骨悚然,仿佛被毒蛇盯上。俞婉当晚就做了噩梦。
“凭什么啊,凭什么?!你怎么不早点去死?为什么还活着叫人惦记。我那么爱他,cao持家务,侍奉婆母,为什么连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我,我做的不好吗?十几年了,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他为什么就不愿意看
我?多少男人我理都不理还像个癞皮狗一样往跟前凑,我要什么给什么。他凭什么不喜欢我,不是不屑吗?脱光了都不看我一眼,叫我守十几年活寡,好,既然他如此羞辱我,我也要让他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俞婉,你不知道你有多蠢,蠢得无可救药,我说什么都信,我说西北门安全你就真的去,殊不知那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葬身之地,我倒要看看,你真的死了……”
黑暗中,那狰狞扭曲的面孔不断放大朝她扑过来,恶毒的咒骂从四面八方传来。俞婉猛地睁开眼睛,豆大的汗珠挂在脸上,胸口起伏不定,梦中的恐惧惊悚还如影随行。
她刚刚梦见了什么?罗衣故意害死她?也要让寇冲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这是什么意思?
夜里冷,又出了一身汗,丝丝冷风吹来叫人难受无比。俞婉抱住膝头,坐在床头,思绪波动跌宕不停。其实这一世回来,她早就察觉到罗衣不像印象中温婉和善,可还是没想到她如此会伪装。当面跟她情同亲姐妹,亲密无间无话不谈,背过却恨不得她去死。
饶是再有准备,还是经不住巨大的冲击。她一直以为是寇冲借罗衣之手给她传了假消息,终于想起来报复她害他瞎眼之事。
事后掉泪,设想过千百种原因,最后推到他心疼手下的理由上。独独没猜测过,他没有害她,也是真的为她的死而伤心。
惯性思维使然,她怨恨他太久,也就以为他对自己同样痛恨,却没想过,以寇冲那时的地位手段,什么时候不能找她算账?何必等着大周跟西突厥交战的关键时刻,还要费心算计她。
却原来,这是一出栽赃嫁祸的好戏。罗衣恨她入骨,也要让她带着对寇冲的恨去死。
俞婉悄无声息,黑夜中的呼吸轻不可闻,坐在床上,禁不住再次反思自己。上辈子真是蠢到家了,什么都看不明白,由着人家摆布,最后把命都丢了。
或许很多笃定之事,都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就像寇冲,她自以为很了解他,当局者迷,被仇恨蒙蔽双眼,听到看到的不过片面之间、冰山一角。
上辈子也就是今年末,朝廷吃了大败仗。西北一役两路大军接连失败,四万周军全军覆没,北庭都护府和濛池都护府以北的伊州、沙州等两府五州被突骑施、拔汗那、弓月、吐火罗蚕食瓜分。失职的将领死的死降的降,罚的罚贬的贬,倒也算干净利落。
苦的是世世代代居住在西北的民众,如丧家之犬,朝异族俯首称臣。那个时候安西都护府剩下的官员南迁,寇冲忙得不可开交,俞婉趁机跟周夫人达成一致,火速嫁入周家。
等寇冲回来,胡杏娘匆忙间也给她择定了罗衣,定亲匆忙、行礼也匆忙,成亲前夜硕果仅存的瓜州边防战事又起,寇冲随军出发御敌。第二日罗衣是抱着公鸡拜的堂,新郎以国事为重、身负大义,新娘明理端庄、美丽高贵,拜堂虽滑稽,倒一时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