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跟爹去镇上她就这样浅浅地装扮,父女俩是来置办年货的,先去杂货铺子。俞婉现在已经用习惯了草纸,家里的玉米梗跟竹片早就不用了,每每还剩下一些,她就总想着再添置,就怕一时间没了生活又要倒回去。农村的厕所也是没法恭维的,离地板老高,不注意就会溅一屁股泥粪,赚到钱了俞婉立马给家里买了几个小巧红漆的精致马桶。
每天只在自己屋里方便,刷马桶的皂角是她亲手做的,清洁的功能强,加了北边来的香料,一点异味也没有。胡杏娘看那皂角好用,家里的衣服都用那个洗……
除此之外,闺房里的长案、椅子、梳妆镜、衣柜俞婉这半年能添上的全添了。当然这次来不用买那些大件,但小东西不少,俞家兴专门背了一个大背篓用来装东西,对联、瓜子、糖果、糕点再有胡杏娘吩咐的一些家用都买齐全了。
除了吃的,还买了几坛好酒,催着俞婉送去给刘掌柜,毕竟他们合作这么久,有一份香火情。人情世故俞家兴是很通的,时人又比较看重,哪怕借钱该送的礼也不能落下。俞婉拗不过,只好陪爹去找刘掌柜。
刘掌柜看见她来,极为热情地上前寒暄,不但笑呵呵收了酒,还叫人备了一份回礼,一定要叫俞婉带上。往背篓里放得时候,俞婉瞄了一眼,都是百香阁卖得很紧俏的东西,居然舍得送给她,稀奇了。
俞婉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刘掌柜葫芦里卖什么药,刘掌柜自己交代了,“前些时候我们有一批货从边关庸良城过,差点叫胡子截了道,多亏了寇巡检出手相助啊。原来俞姑娘是寇巡检的家里人,大水冲了龙王庙,小店多有得罪,姑娘海涵啊。姑娘放心吧,张家那边百香阁跟巡检大人都打点好了,往后姑娘只干自己的事就对了,有那起不长眼的找上来,姑娘只管来找我。咱们两家之间的生意,还要好好维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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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意想象那人对他的关心
听完这话,俞婉一脸古怪,也知道是谁在背后出力了。家里前两天刚收到寇冲的家信,信里简要说了些他在那边升任巡检的事。虽然只是一个九品小官,但总算是跨入了品阶的官员,且武官跟文官不同,全靠军功说话。短短半年,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大头兵爬到巡检的位置,官虽小,却并非荣誉职位,是有实权的!
听说是寇冲的交代,俞家兴东西也不想买了,连忙跟刘掌柜打听起来。百香阁常从外域进货,自然熟悉那边的情况。刘掌柜是真心感激寇冲,只有真正从边城野地回来的人,才能感受到夷人对大周的威胁是多么刻骨铭心,而边城的军队条件艰苦,常年打仗,那股萧肃严峻的气氛是内地感受不到的。
回到家之后,俞家兴顾不上喝水,便跟胡杏娘讲起了寇冲,听得胡杏娘泪水涟涟,一边心疼儿子,一边又不能不放手。夫妻俩感叹完了,想到寇冲一人在外过年,身边连个亲近人都没有,连忙打起精神收拾东西,年后百香阁商队还要往边城去,正好给寇冲带些东西。
俞婉想到寇冲又帮她一回,欠下好大个人情,心里怪不自在,便托付进县城的三叔帮忙买些伤药,经过她的再加工,一齐给寇冲送了过去。
虽是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也是一个多月之后才到目的地。边境苦寒,风沙漫天,来来去去的人头巾、面纱拂面,不打照面根本看不清谁是谁。严寒之时,夷人最容易犯边抢掠,绝不敢掉以轻心,寇冲带着一队几百人的轻骑巡查要塞,一去多时,年都是在外面过的。
他吃住都在军营,回来之后没来得及洗漱,下头人说是参将府派人来了好几趟,请他过去。那一家人其乐融融,寇冲不愉硬挤进去看后娘的冷脸,也清楚爹不会放他在外头独自过年,所以才跑出去的。
他应了一声知道了,便不再理会。没有战事的时候,七成兵力要自己种田收粮,很多兵将就在本地娶妻成家,自然而然形成了大片的村落,单身的汉子也住在村村落落边缘各地带。
简陋的民房里已经备好水,寇冲跳进去,洗干净一身的尘土。虽然十七岁不到,但边境的粗粮糙米吃起来极为壮人,寇冲这半年跟春风中的秧苗似的,拔高老大一截,身量还是瘦的,却结实有力。走起路来脚步稳健,下身扎实,豆大的水珠浮在滚动的肌rou上,已经具备成年男子蓄势待发的力量。
“大人,还有一件事,瓜州永平卫说是您的家人托商队捎了东西来,放在书桌上了。”
宽松的袍子松松挂在身上,寇冲甩了甩湿发上的水,挥退了送饭的家人,抬步朝书房去。又是一大包东西,很有娘亲的风格,都是些衣裳鞋袜,干菜腊rou。他把吃的挑出来,正好明天拿到伙房去给大家加餐,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小包裹,沉甸甸的,像是瓷瓶之类的东西。
还未打开,便闻到一股淡
淡的兰花香,寇冲眸光微动,加快速度。金疮药、跌打丸、止血散、卧龙丹林林总总七八样,全是治疗外伤内热的,不但种类多,量也多,外面包着一张方子和用法,用黄油纸仔细裹了。
给他备这么多药,以为他很没用经常受伤吗?心里这样想,嘴角却牵起轻快的笑容,钢筋铁骨般的男人,神色温柔地能滴出水来。心头涌动着难言的悸动,轻轻嗅包裹上残留的熟悉香气,肆意想象那人给他准备这些东西时的表情神态。
正月没过完,又是几场兜头的大雪。山上的雪就没化过,虽说瑞雪兆丰年,这么个下法,村里的土泥房子真心撑不住。爹每天早上起来就是去看牛棚,里面养着家里全部的鸡鸭还有猪,一旦塌了损失不小。
顾不上洗脸吃饭,先拿一把大扫帚,搬上梯子,将屋顶的雪都扫下来,簌簌地在屋檐下推起来一层。踩在雪上面,咔哧咔哧的声音,在门口将脚跺干净,这才进来。接过胡杏娘手中的热茶,一口喝下去,那股暖意从胃里一直传到四肢发梢,浑身都暖和起来。
“前儿他三叔还说他家后面柴房叫雪压塌了,打算正月过了重新翻地盖房,还问我要不要一起,照这个下雪的样子,咱家那牛棚也不知能管多久。”
胡杏娘道:“他三叔家准备修房子?去年真是赚钱了,打算修成什么样子,总不能还是泥巴房吧?”
胡杏娘其实在大柴村住得很不习惯,地方虽大,全是土泥巴路,出门一趟鞋子就脏。而且乡下地方远不及镇上,妇女们穿着体面的裙子,要什么出门就能买到。唯一的好处,不过是有个依靠,吃得饱穿得暖罢了。依她说,有了钱还不如把房子搬去镇上,但家里的经济都在俞家兴跟俞婉手里,她等闲摸不到大钱。
“听那口气是打算修砖房,而且是平排着修三间!两个儿子往后的子孙全考虑上了。”俞家兴很艳羡,羡慕人家有儿子,还能一口气修三个带院子的房子。
“那么多?那得多少钱啊?少说得二十两银子吧,一下子全拿出来?他三叔去年到底赚了多少钱啊。”
胡杏娘也惊,这下他三婶该抖起来了。
“恐怕是得要二十两银子。”俞家兴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当,因为婉儿负担起了家里的嚼用,将吃喝安排地井井有条。年底卖了粮,他倒也攒了些银子,虽远不及他三叔,修一间倒是可以。
“爹,我们也修房子吧,村里塌了那么多房子,大家伙儿都商量着修房,趁着机会,一起伐木,运砖运石头也便宜。我们家人口少,就要一进,上房三间,东西厢房四间,再有厨房、柴房、仓库,十两银子肯定够。”
闺女真是好大的口气,不过也是因为她有本事,俞家兴听得高兴,拍案道:“行,咱们就修房子。你们兄妹三个大了,都要有自己的房间,冲儿娶亲也需要房子,晚不如早,早住上新房早安心!”
换了漂亮奢华的青砖大瓦房
钱不够,找他三叔先垫上,等今夏征工,他如今的身体也算一个青壮工,努把力就把钱还上了。
俞婉既然决定修房,自然会出钱,绝不会把爹的家底掏空。
下午雪停了,空气更凛冽了些,俞婉换上一件出门的厚夹袄,戴上毛茸茸的狐狸毛帽子,将手团团塞进两个袖子里。露出巴掌大的脸,欺霜赛雪,眼眸黝黑灵动,跟着爹出门。
三叔正在家里,坐在炕上看账。父女俩来了,三婶下了炕,把地方让出来,端了一盘瓜子花生叫俞婉吃。俞婉谢过三婶,坐在爹身边听他们说话。三叔如今果然财大气粗,他打算再往沙州跑半年,然后就在阳康镇盘个铺子,正正经经地做生意。
爹也赞成,出不了什么主意,精神上是支持兄弟的,就是怕发家太快招了有心人的眼。三叔却不怕,“该打点的我早就疏通了,如今边防战事吃紧,官家征税还来不及呢,暂时不会对这方面下死手。我虽打算好好修房子,也是听说村长跟里正都准备翻房子才动心的,跟在他们后面,应该没什么事情。”
听了一会儿,没什么意思了,外头俞香月跟夫婿回来了,俞婉就去找她说话。俞香月自嫁人后脸盘便圆了不少,想来过得很不错,悄悄跟三婶说有了,这不稍微稳当了立马回来报喜。
三婶哎哟了一声,轻轻拍了一把,“死丫头,年轻就是不经事,这几天正在化雪,没事往外头跑什么,镇上过来少说也有六七里地呢。今天晚了,就在家里住下,明天亮亮堂堂再回去。”
女婿来了就是娇客,将人请到屋里坐着,三婶带着大儿媳妇赶紧下厨收拾饭菜。俞婉随俞香月到她房间里,许久不见,倒有很多话说。俞香月打量着俞婉明净的脸,“你说你常去镇上,怎么不去我家坐坐,连我家门朝那边开都还不知道吧。难道我出了门子,咱们倒生分了?”
“我哪里经常去镇上,每次去都是有正事的。之前没有你这话,不敢去打搅你,如今可好了,下次我去镇上,就上你家蹭饭,不拿好吃的打发我,我可不走的。”
俞香月就被她逗笑了,“我瞧你以前也没这么调皮,如今大了,越加皮了。”
晚上,三叔三婶留父女俩吃饭,堂屋男人们一桌,西边屋子炕上女人们一桌。二嫂快生产了,肚子像口锅扣在身上,看着怪吓人的。俞婉将她让到炕上坐,二嫂扶着肚子,笨重地很,笑道:“越到后面身子越重,脚肿得没法走路,晚上起夜也折腾地不行。”
大嫂已经生了一个儿子,知道那个滋味,附和着二嫂说正是呢。俞香月自己怀上了,也挺关心,连忙跟两个嫂嫂搭话,还看了二嫂肚皮上虫爬一样近乎透明的纹路,有点吓到,“婉了,你制了那么多香膏,有没有去这种纹路的?我婆家一个隔房的妯娌也是,腿上肚子上全是褐色的纹路,说是生产之后跟丈夫……咳,总之,应该是很多人需要的,要能制出来,我第一个买。”
俞婉从没生过
孩子,没见过妊娠纹,也不知道底下松弛多影响夫妻感情,自然想不到这个。经俞香月提醒,明白过来,“我也没做过,不过可以研究研究,好像百香阁有卖的,就是之前没有注意。”
“没用,这个长了就消不掉的,我娘家嫂嫂早试过了。”大嫂道。
出了正月,终于可以大兴土木了,一时间大柴村伐木的,打地基的,运石头的,如火如荼起来。俞家兴手上攒了有五两银子,加上俞婉贴补的,完全不用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