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后来我才琢磨过来,人家都说我赵旻爱装模作样,你应闻隽在这方面也厉害的很,一边跟我谈情说爱,说什么真心不真心的,把我骗得晕头转向。实际上早背着我把父母从贵州接出来了,连障眼法都想的明明白白的。”

赵旻盯着远方黑漆漆的海水,想起自己在那段时间里不眠不休的模样,讥讽地笑着:“不过没关系,要不是你,我也打不通马来亚的路子。我这两年好得很,你说得对,谁没了谁不能过,我看不见你就不想着,咱俩这茬,也算揭过去了。”

应闻隽也认真道:“那就好。”

赵旻喜怒无常,刚才还说要揭过去,现在一听见应闻隽说这三个字,又不依不饶问道:“如何就好?我以为你就盼着我过得不好呢。”

听他这语气,应闻隽就知今夜逃不过去,非得给他说出个一二三来,叫他平了这两年的委屈。

应闻隽叹口气,转了过去同赵旻面对面,今夜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赵旻。

赵旻皮相绝佳,应闻隽早就领教过,不然当年也不会愿意同他在小白楼春宵一夜。两年过去,赵旻身上那股玩世不恭的浪子劲头早消失殆尽,眼中少了些疯劲儿,却比原来阴沉了些。

应闻隽认真道:“……我从前在宋家被豢养了五年,到处郁郁不得志,说话做事都不讨人喜欢,惹人厌烦。这两年在香港,我见得多了经历的多了,也经常会想起你来。”他直直地看着赵旻,“你有些话说的不错,有些想法,我现在也懂了。我后悔过当初那样对你,那样偏激,毕竟曾经也……爱过,若是有更体面的办法能同你好好说声再见,就好了。所以现在听你说过得好,我很高兴。”

赵旻不吭声,直勾勾地看着应闻隽,半晌过后,突然说了句:“你从前从不肯承认爱我的。无论我如何威逼利诱,你都不肯承认的。这么硬的一张嘴,如今也是开窍了。”

应闻隽哑然失笑,轻声道:“两年过去,谁都会变。”他眼中带着些动容,眼神又落在赵旻身上,将他认真看了一遍,轻声道:“……那我就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赵旻依然不说话,眼中似有莫名情绪在翻涌。

应闻隽慢慢往后退着,看赵旻站在原地,似乎是没有同他说再见的意思,心中有些遗憾,却也觉得,如此就够了。

他转身往前走,不太敢回头看,却盯着栈桥上赵旻长长的影子。

就在此时,背后突然传来落水声。

此处是转给货船用的码头,游轮重吃水深,平时工人搬货时都要穿着救生衣以防失足落水后溺亡,更别提此时已是深夜,海水冰凉刺骨,便是最有经验的舵手落水,也有极大的危险。

饶是应闻隽听见动静立刻回头去救人,赵旻也是吃了好几口水。

应闻隽想也不想,趴在栈桥上,喊道:“赵旻!”

他一手递了过去,叫赵旻拽住他,可惜赵旻落水时毫无防备,脚踩不到底,整个人在水面上浮起又沉下,就在应闻隽要跳下去时,赵旻一只手,终于死命抓住了他,力道之大,险些将应闻隽也给带下去。

应闻隽一手发力,勉强将赵旻往上提了些,然而赵旻在全身湿透的情况下变得极重,折腾上岸时,两人都已力竭。赵旻更是双眼紧闭,歪在栈桥上。应闻隽搂着他,轻拍着他的脸,不住按他胸口,直到见赵旻吐出口水。

应闻隽吊着的一口气还来不及吐出来,胸前的衣服就被人狠狠抓紧了。

赵旻的头发往下滴水,全身不住发抖,应闻隽离得近,还能听到他上下牙齿打颤的动静。他狠狠抓住应闻隽的衣领死不放手,眼中某种被死死控制着的情绪犹如喷发前的火山岩浆,烈烈不息,汹涌澎湃。

他是抓着应闻隽的衣领挣扎着爬起来的。

二人离得极近,近到应闻隽吐息出的一点点热意,都叫赵旻感到温暖。

四目相对间,应闻隽直被他这样刻骨铭心的眼神看得砰砰直跳,看得毛骨悚然。

片刻后,赵旻平复下来,松开了应闻隽的衣领。

应闻隽心乱如麻,不住回忆他刚才的眼神,没话找话地问他:“你住哪里。”

赵旻勉强道:“尖沙咀。”

离此处倒是不远,可赵旻又道,他出来进去都有人带着,有车子接送,早就不记得在哪里下榻了。应闻隽犯起难来,此时已到宵禁时间,他找不到地方给赵旻住。刘老板倒是倒是在维多利亚港有店铺,可他已好久不看店,早把钥匙给别的伙计了。

应闻隽瞥了眼赵旻。

赵旻坐在地上,裹紧湿漉漉沉甸甸的大衣,女鬼一般,朝应闻隽投来了极其哀怨阴郁的一眼,就又把头低了下去,平静道:“你不用管我,我想码头也有人巡夜,一会儿我看见人了,叫他们送我回去就是。”

应闻隽不吭声了,他叫司机把车开到维多利亚港而非送他回家,就是不想叫赵旻知道他住在哪里。

赵旻不住咳嗽,拢紧衣裳。

片刻后,应闻隽将浑身发抖的赵旻扶了起来。

二人沿着车道往外走,过了好一会儿才拦到辆汽车。开车的是位英国军官,应闻隽摘下手表给了对方,车子开到他家时,赵旻已是被冻得手脚冰凉,脸色惨白。

上楼前,应闻隽站在台阶上转身,朝跟在后头的赵旻郑重其事道:“我只留你一夜,明日一早,在我父母起床前,你就得离开。我现在生活很平静,我很喜欢,不希望出现一点点变动。我既能逃一次,就能逃第二次,赵旻,我不是两年前的我了。”

外头漆黑一片,只有楼道里的顶灯发出惨白的光。

赵旻像爬上来的水鬼,幽幽地看着应闻隽,头发上的水,顺着他冷硬的眉眼一滴滴往下掉,他突然笑道:“我都这样了,还能拿你怎样?”

第87章 87

应闻隽不说话,只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赵旻,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伪。

他毫不怀疑,只要赵旻想折腾,就算他手无寸铁,也能叫自己不得安宁,但他此时的狼狈又确实唤起了应闻隽一丝久违的恻隐之心。

看着这人,总觉得他有些可怜。

赵旻冷冷一笑,看着应闻隽道:“应闻隽,我早说过,咱俩这茬揭过去了。你又何必把自己看得那样重要,又凭什么觉得,我就非得处心积虑得到你呢?我让你把我扔在码头,你不肯,非要当好人把我带回来,现在站在你家门口,你给我摆这样一通脸色,耍这样大的威风,是,我看出来了,你的确不是两年前的你了。”

应闻隽已好久没被人这样揶揄过,只觉得,那种被赵旻三言两语气得要发飙的熟悉感又回来了。

一家四口,除了他都睡得早,应闻隽一开门,屋子里黑着,他不想惊动他们,只默默开了灯,一指自己卧房的门,叫赵旻进去等他,自己则进到厨房里去。

赵旻默不作声地打量起应闻隽在香港的家。

香港地方小,人多,更不提年初起就从大陆来了许多人避难,房子一时间紧俏的很。应闻隽的房子很小,客厅只有巴掌大,沙发前挤着张茶几,茶几不知被谁当做书桌用,上面摊着本子与钢笔。厨房更是狭窄,应闻隽一进去,就再站不下第二个人了。

赵旻又进了应闻隽的房间,先是打开了灯,接着看也不看,直接走到窗户的位置,伸手打开。

冷风吹进来,赵旻浑然不觉,只定定地看着远处的黑暗。

应闻隽进来,压低了声音怒斥:“这种时候还要吹风?”他不由分说,把窗户关上,一转头,又对上赵旻幽幽的眼神。房门一关,屋中就剩下他俩,房间小的好处就这样显现出来,屋中摆了张床,离门便只剩半臂宽的过道,一头还要放张办公桌。

赵旻同应闻隽肩膀挨着肩膀,挤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