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闻隽也跟着眼神冷下,骂了句:“现在是你求我办事,等着我给你递消息,你这是在给谁脸色瞧?别跟我来这套。”给他这样一凶,赵旻反倒乖顺起来,一瞬间气焰尽收,好像真的在意应闻隽打探到的那些消息似的,正色道:“打听到了?那改天你去我办公室说。”
应闻隽一噎,看着赵旻,无话可说。
赵旻无辜道:“怎么,不是你说的,叫回来以后保持距离,不许我乱来?去办公室也不成么。”
不怪应闻隽多想,实在是赵旻先前的行事风格便是有便宜不占就是吃了亏,放着这样的机会,竟一本正经起来。应闻隽不再多言,怕宋千兆等急了起疑亲自来找,便和赵旻一前一后,去到前厅。
赵旻来,柏英肯定也来了。
上次众人同桌吃饭,赵旻这混蛋就没安好心,在桌下当着所有人的面挑逗着去牵他的手,今日倒是安分的很,只坐在最角落里,与宋千兆之间也并未有半分剑拔弩张,和柏英小声说着话,给他盛了碗汤。
柏英撒着娇道:“我今日都吃多少了,你怎么还给我盛。”
“我看你就没吃多少。”赵旻说一不二,当真体贴极了。见他皱眉,神色冷下,柏英受用的很,甜蜜着抱怨了句:“真是不讲道理。”便乖乖把汤喝完,耍赖道:“吃太多,走不动了,你今晚得背我回去。”
赵旻无所谓道:“背就背喽,又不是没背过,在英国时你每次喝得烂醉,不都是我收拾烂摊子将你背回去的。”
一提英国,柏英神色微动,似是又念起赵旻的好来,纠结一番。这一纠结不打紧,便显得方才的恩爱作假,把汤勺放下,凑近了跟赵旻说:“叫你舅派车送我们回去吧,我想回去了。”
赵旻道:“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今日不是你非得要跟来?我还有事要同舅舅讲,早不了。”
“可是……”
宋千兆闻言,也往二人身上看了眼,应和道:“太晚就住下来吧,正好药厂的事情我考虑的差不多,是要给你个准话了。”
赵旻“哎呀”一声,顺势道:“又得叨扰舅舅了。”
见两个当家做主的已拍板做下决定,柏英只好不再拒绝,只是看向赵旻的神色稍显愧疚,带着微妙的同情,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笑容又变得甜蜜起来。应闻隽来晚了,坐的远,本就不是这场大戏的主角,只是他旁边坐着个同赵旻有过节的六姨太,颇为不满地朝那边努努嘴,压低了声音,朝应闻隽小声抱怨。
“那个柏先生啊,跟着男友来混吃混喝也就罢了,你们回四川的这一个月,他自己也常来,我看是把这里当他自己家了。”
应闻隽的表情瞬间变得难以言喻,转头默默看向六姨太。
六姨太一怔,问道:“你看我做什么呀,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他们这两口子,不就想白吃不干活,占宋家的便宜么。”
应闻隽无语凝噎,心道那天真是高看了这丫头,原来那敏感心思全用在自己人身上了,看他一看一个准,对着外人,聪明劲儿就落不到实处。
六姨太还在嘀嘀咕咕,说什么赵旻这混蛋小开把她耳朵都给拽痛了,非得要把她耳环撸下来,毫无绅士风度。
“我看他就是装阔,否则怎的连我这耳坠子都要讨。”
应闻隽已没心思在听,被六姨太一语点醒,内心惊涛骇浪,情不自禁往赵旻与柏英那边看去。见赵旻吃饱喝足,看着桌上的酒水发呆,坐在柏英身边,一副极尽放松的神态,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柏英的椅背上,人往他那边靠,二人亲密无间,柏英说什么,赵旻都点头。
他听二人甜言蜜语,心中毫无波澜;见赵旻体贴柏英,也不是太在乎;偏的此时赵旻酒足饭饱后下意识的反应叫应闻隽心头一跳。
盯着赵旻搁在柏英椅背上的手臂,继而想起从前和爹娘住在贵州时,夜晚凉快,爹娘坐在庭院中纳凉,他娘坐在哪边,他爹的胳膊就落在哪边。
倒也不是非得把人搂在怀里才算作罢,就是举手投足间,已形成默契的信赖与依靠倒真应了六姨太那句话,赵旻跟柏英,倒真跟两口子似的。
应闻隽心想,只是赵旻头上绿的厉害。
第43章 43
六姨太捣了捣他,关心道:“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瞧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方才我一走,你这表弟就为难你了。”
“他有什么好为难我的。”应闻隽不再多说,给六姨太夹菜,堵住她的嘴,自己也跟着吃了两口,却是有些食不下咽了。散席时谁也没注意他,只六姨太一人想跟上来,似是坏话没说够,还想继续编排赵旻。
应闻隽三两下将她打发走,回到屋中,盯着那摆在案台上的金鸟笼瞧。
彼时天色渐黑,只有外头长廊的烛火隔着一层窗纸照进来,金子做的鸟笼折射着熠熠光辉,晃得应闻隽眼疼。盯着瞧了半晌,心中一股郁结烦躁之感,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想直接给一巴掌。
片刻后,屋门从里打开,一个金灿灿的东西被丢出来,砸在地上,变了形。
笼子还没落地,屋门就给合上,仿佛多看一眼都嫌弃似的。
路过的下人一怔,无人敢上前。
应闻隽开了灯,泡了茶,掀开一页棋谱,突然想起什么,翻出个香薰蜡烛,是几月前工厂送到他手中的样品,拿回来便落了灰,应闻隽给它从角落里捡出来,手指按上去,落下个印子。棋谱翻到一半,又吹了蜡烛,看工厂送来的样品,处理要申报给海关的文件。
然而越是忙碌,焦虑躁动感就越强,仿佛万千件事一起涌进脑中,他却分身乏术,毫无头绪,干等着眼睛着急,一会儿想他同赵芸的生意,一会儿想宋稷诡异病态模样,更重要的是……
应闻隽不愿再想下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屋中的门被人推开了。应闻隽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条件反射地抬头朝门外看去。进来的确实是个混蛋,但不是应闻隽以为的那个。
只见宋千兆提着那奢侈华贵的鸟笼进来,小心放在桌上,笑道:“好好的东西,怎么扔了,听说是杨公子送给你的,你二人最近可还有再见面?”
应闻隽神色如常,坦然地同宋千兆的对视着。
“没有。”
他既不解释,也不反驳,就这样任宋千兆误会下去。宋千兆一反常态的,没说些暗示应闻隽去巴结杨贺的话,而是道:“我同旻子说了,他那药厂我就不参与了,你说得对,自己的生意都顾不过来,贪多不好。就是旻子那边瞧着不太高兴,看样子有些走投无路了,但我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是真帮不了啊……你是他表哥,我是他舅,你是我的人,你与赵旻亲上加亲,有时间了,开解开解他。”
见宋千兆竟下了这样的结论,应闻隽心中着实一惊,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药厂只是个幌子,能赚钱最好,可宋千兆的真正目的,是结交上潘子欣,从而在天津这地界有更大的保护伞,当个地头蛇,他怎么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
应闻隽不知哪里出了纰漏,还是宋千兆这些年做事真的变得谨慎。
他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道:“这样也好。那药厂我去看过,要经营起来还真不容易,前期投钱不说,若是吃了消息滞后的亏,那赔的可就大了。我看杨公子也未必靠谱,若这生意赚钱,他自己怎么不做?管他背后的人是谁,我看都跟咱们没关系,局势一天一变,说不准这些人什么时候就倒台了。”
他跟了宋千兆这么些年,深知他身上的劣性:多疑、贪婪、刚愎自用,讨厌别人和他唱反调。
外头天色彻底暗下,宋千兆没再说什么,只是眉眼含笑地看着应闻隽。
外甥像舅,这句话不假,赵旻与宋千兆眉眼间确实有些神似,只是赵旻年轻气盛,攻击性要更强,更张扬。再加上这一月来宋千兆老树回春,极其注重外在,男人有了钱,有了阅历,不论内里心肠怎样,起码皮相包装到位,看起来也赏心悦目。便是连年纪上的劣势,也变得瑕不掩瑜,此时更是锦上添花,叫宋千兆这个当舅的,比赵旻那外甥看着沉着靠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