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见她默认了,眨眨眼睛道:“楼上雅间儿都满了,后面屋里杂乱不敢脏了夫人的鞋,不如就在这厅里略坐坐,窗前的桌子有折屏遮挡,不会唐突了夫人。”
“我不是来吃饭……”冯夫人话说了半截,忽然会意过来荷花说了句后面屋里如何的话,看来是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来意,顿时被自己噎了回去,甩了袖子朝窗口过去。
里面的大桌已经被收拾干净,伙计也很有颜色地捧了茶盘过来,荷花端了茶放在冯夫人面前,不动声色地说:“这倒是也巧,贵公子刚才也是坐得这张桌子,可惜小店里人少又笨,不会伺候,得罪了公子。”
冯夫人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下去,但是心里还记得自家老爷的嘱咐,务必要把这件事压下去,她心下也气自己生得这个孽障,上次在省府就因为他不省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害得老爷被贬官发落,如今刚到了没一个月,却又开始惹是生非。
想到这儿她也只能咬牙道:“都是犬子无状,唐突了你家姑娘,我家老爷水土不服、卧病在床,只得我来登门致歉。”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可真是不敢当。”荷花也不说别的,只又让茶说,“这茶是南边儿捎回来的好茶,夫人吃一口尝尝”
冯夫人勉强端起茶碗吃了一口,哪里还有心思常是什么味道,心里还惦记着不知道县太爷还在不在楼上,盘算着荷花家跟县太爷到底是什么关系,随口应道,“是、是好茶。”
“夫人见多识广,说是好茶那就定然是了,不似我们这样的人,吃着什么都觉得好,好坏都吃不出来。”荷花笑着奉承道。
“不如,我还是去看看那位受了委屈的姑娘,也好……”冯夫人本来想说赔礼道歉,但是又觉得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自个儿原本是个从五品的官夫人,跟着被贬到这个恶寒的地方不说,还得给个端盘子上菜的丫头赔礼,这让她如何说的出口。
荷花察言观色,顿时接口道:“夫人先坐着吃些茶,我让后厨给您做几样儿拿手的点心上来。我那个姑姑是个胆小没见过世面的,寡居了这么多年,也只与我自家人来往说话,鲜少见得什么外人,今个儿店里生意好,着实忙不过来帮着端了盘子菜,谁知道还端出事儿了,如今正在后面锁起门来哭呢现在叫她出来着实唐突夫人,还请您见谅。”
冯夫人手里的帕子早就绞做了一团,心里有火还发不出来,荷花句句都扣着自家姑姑是个良家女子,那左右都是自家儿子的不是,又提什么锁在屋里哭,这若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人命官司,那以后的日子还如何过。
她越想越是心惊,也顾不得别的,起身儿就往后面走,“我还是过去看看安心,无论如何得见到本主,才算是我们诚心不是。”
“夫人,后厨腌?H,您贵脚踏贱地,可使不得。”荷花假意要拦。
冯夫人身边那个姨娘打扮的人,却很是积极地扶着她往后走,趁着冯夫人推开荷花的时候,伸脚就在后面一绊。
荷花虽说没什么身手,却也是在山里地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想要稳住身子也算不得难事,可这是从楼上传来了博凯送客的声音,她一咬牙仗着冬天衣裳厚实,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身后的桌上,一骨碌翻身摔到地下,大厅里顿时又混乱起来。
博凯急着上前来扶荷花,县太爷随后从楼上下来,看了看冯夫人一行人,身旁似乎有人轻声说了什么,他的脸色顿时铁青起来,但是当着厅里那么多人,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只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两句,自己径直地走了。
县太爷身边跟着的小厮留下,过来对博凯和荷花行了个常礼道:“荷花姑娘可受伤了?用不用小的帮您去请大夫?”
博凯连连客气:“不敢劳烦小哥儿,大人还得你在身边伺候呢,我们这里不碍的,乡下孩子破糙肉厚的,不妨事。”
“您这话说得,我这样的说是皮糙肉厚还使得,荷花姑娘可是宝贝似的人物,当初咱们孙公子还没去任上的时候,可是再三叮嘱咱们,城里别的不说,只这荷记的铺子,须得上心看顾着,若是照看不好,可仔细咱们的皮呢”那小厮不是得过孙建羽的银子还是得了县太爷的吩咐,一味地伏低做小,“如今荷花姑娘摔得这样,即便孙公子饶过小的,那祝大爷回来也得揭小的皮,哎呦,小的还是赶紧去请个大夫要紧。”
冯夫人是跟着丈夫一步步升上去的,对这些门道还是都懂得,尤其是小厮说话间的弦外之音,她又如何听不出来,心下越发埋怨儿子,刚来就找这样大的铺面闹事,自家别说只是贬官来做县丞,即便是个新来的县太爷,还有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一说,如今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其余倒还不提,县太爷早就对自家老爷不满,如今又有了这么巧的事儿做筏子,难不成这都是县太爷为了整治自家的手段?她越想越是心凉,搭在姨娘胳膊上的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到还是她身后的丫头见机得快,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去扶起荷花道:“我们家夫人是诚心诚意来赔不是的,姑娘左拦右挡的倒是撞在了一处,我家夫人身后有姨娘扶着倒还没事,却是让姑娘吃苦了,可让我们夫人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奴婢斗胆进言一句,还是赶紧请个大夫来瞧瞧,一应的开销我家夫人自不会让姑娘花钱的。”
手打txt 第三百三十一章 枝儿好事将近
第三百三十一章 枝儿好事将近【补18、19日更新】
荷花摔得后背生疼,但听了这话却一板脸道:“我自个儿站不住摔了,哪里就是你家夫人的过错,看病的银子我家还是拿得出的。”
丫头脸色顿时尴尬起来,嗫嚅道:“姑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到了这个地步,冯夫人也没法子了,只得软和着态度,赔着笑地道了歉,又到后面去看了枝儿,送了一堆礼物,好生地劝解了一番,这才领着人灰溜溜地赶紧回家去了。
方氏扯着荷花进屋看背后的伤势,还好都只是磕碰,没有划伤,这才气得戳着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干嘛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后头。”
“那个冯大人,不管是新来的还是不得县太爷欢心的,总归也是县丞,若是想要收拾咱们,怕是也容易得很,如今攀扯牢了县太爷,又给了他们些敲打,他们以后怎么也得投鼠忌器,这样说来,我受点磕碰算得了什么。”
“即便是苦肉计也没这么演的,那么多杯碗盘碟的,万一一个不小心伤了可怎么好。”方氏一边给荷花后背揉着药酒一边说。
荷花吐吐舌头问:“枝儿姑姑怎么样了?刚才金大叔还在外头问起她呢”
方氏听了这话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事儿你莫要跟着里头搀和,好坏都是他们两个的事儿,你小孩子家少搀和。”
荷花见方氏面色郑重,只得点头答应,后来听后厨的人说,枝儿姑姑叫了金巡捕出去说话,也不知道谈得如何,让她心里很是挂念着。
荷花的后背在桌脚处撞了老大一块乌青,只能乖乖地在屋里趴着,傍晚时候有人敲门,荷花只以为是来给自己送饭的,有气无力地扭头冲着门口道:“门没栓,自己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门口站着的却是齐锦棠,他一身儿月白色的?[边棉袍,在门口站得笔直,挺拔如一株雪地中的白杨。傍晚的余晖从西面照过来,把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一双眸子却依旧是温柔如水。
荷花只觉得心里的烦躁和不安,都在他的目光下被抚平了,脸上却是不自觉地泛起了点点红晕,轻声问:“你下学了?”
齐锦棠迈步进屋,站在床前踟躇了一下,自个儿搬了凳子坐得老远,这才道:“嗯,听学里的人说有人来你家闹事,我下了学就赶紧过来看看,听伯母说你伤到了后背,可还疼得厉害不?”
荷花笑着摇摇头说:“我没那么娇贵,不过是娘担心罢了,你用不着挂心。”
“新来的县丞大人是从省府里贬谪下来的,缘故还不甚清楚,不过能被贬谪至此,走了一个年里的门路都还没有动静,想来是再起复无望了的。县太爷原本有个拖了关系又走了门路的故旧看中了这个县丞的位子,没想到却被这冯大人顶了,心里自然不快,再加上那冯大人是见过市面的,年里一直都在托关系走门路,并不太把县太爷放在眼里,矛盾便越发的大起来。今日不过拿你家的事儿做筏子发作罢了。不过他今个儿既然明摆着站在你家这边,想来就不会坐视冯家再来找麻烦,以后应该能安心的。”齐锦棠不等荷花发问,就捡着事情一一说与她知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要问这个。”荷花嘴角噙笑,旋出两个小巧的梨涡,“我才没想问呢”
“好,那就当是我自言自语罢了”齐锦棠好脾气地应着,“那荷花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今年是不是再去参加恩科?中了的话,可是想选官?”荷花心里一直想问这件事,但是总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个儿正好只有二人单独呆着,便问了出来。
“若是中了就去选个小官儿做,找个干干净净,安安宁宁的小城,治一方百姓。闲暇时候烫一壶老酒,满树的花下咱们喝酒说话儿,或是靠着暖炉看书……”齐锦棠的眼睛闪啊闪的说,“若是不中,也找个这样好的地方,我开馆教书,荷花说好不好?”
荷花被他形容得有些失神,似乎都已经看到了灿烂的花树下,一张小桌,两把躺椅,两个人相对而坐,或品茶、或对酌……不由自主地点头道:“若真是这样,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齐锦棠起身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盒放在桌上道:“这是上好的伤药,你留着用,我先回去了。”
荷花开口叫住他道:“你,别一味地只读书,要自己注意身体。”
齐锦棠听了这话忽地笑了:“你这丫头,每日操不完的心,就不知道为自己多想想。”
荷花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趴在炕上这样的形象,着实不太适合再去叮嘱别人,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你若是想吃什么就打发人来说一声,我做了给你捎回去。”
齐锦棠走后没多久,枝儿才从外面有些心神恍惚地回来。
荷花忙招呼道:“枝儿姑姑,我后背疼,你来给我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