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1 / 1)

可事实并非如此,他一直在回避的事全部落在陈周越一个人身上,对方独自对抗家人带来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在顾及他。

陈周越压力太大了,就是因为这样,唐思遇才想自己去处理元安的事。他身处一片荒芜之地,陈周越是他手心里唯一一捧清澈水源,他不敢用力握紧,怕一不小心加快了水流失的速度。

今早陈周越出门没多久,唐思遇接到一通电话,一个粗嗓门的男人问他在没在元安,语气很凶。

唐思遇人没睡醒,以为对方打错了,正准备挂断。男人不耐烦地说:“那个叫刘佳的女的让我联系你,你最好明天之前给我搬干净,不然家里的东西全给你扔了。”

他太久太久没梦到过刘佳了,连名字都几乎没听人提起过。唐思遇没想到再次听见他妈的名字,是因为对方私自把元安房子卖给了别人,买家来催他收拾东西滚蛋。

一件件破事儿,一堆堆烂摊子,唐思遇不知道该如何向陈周越说。万一陈周越嫌他烦,觉得他麻烦,后悔带回来了怎么办?

他就像迷途的旅人,消耗尽最后一滴水,最后困在无边无际的荒原沙漠里,永远走不出去。

陈周越可以离开,但他们的感情不该让这些琐事消磨殆尽。

唐思遇一句话没说完,到最后没了声。他垂下头,像做错了事。

在他开口的那一刻,陈周越就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听唐思遇说话。然而唐思遇什么都没说出来,一句“你为什么不在这里接?”都问得十分没有底气。

视线落在对方无意识在抠弄的手指上,陈周越僵持了片刻,抬步走到唐思遇面前。随意提了下裤腿,在他面前蹲下。

“今天家里安排我去见一个人,刚好我去找宁江泽拿东西,顺便应付一下。”指甲边被抠出一些倒刺,有些隐隐渗出点血,陈周越捏着唐思遇的手不让他抠了。

他语速缓了几分,火气正上头,也尽量控制着语气。陈周越说:“宁江泽替我去见了那人,刚才给我发消息的就是他。所以我才准备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

话语声停下,两人谁都没再开口。

过了半晌,陈周越紧紧握着唐思遇的手,仰着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思遇,我没有任何事瞒着你。”

唐思遇低着头,只要是睁开眼睛,陈周越就会在他的视线里。视野中模糊不清,陈周越的表情肯定很难过,唐思遇居然在此刻庆幸自己看不清,不然他怕什么事都憋不住,全告诉陈周越了。

唐思遇闭口不谈,尽管陈周越一直在等他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三十秒,也许过去三分钟。陈周越终于垂下了头颅,他像是石化在此刻的雕塑,一动不动。

心口酸疼不止,唐思遇犹豫着伸出手,想摸一摸陈周越的头发。在离对方的发丝还有三厘米时,陈周越的额头抵上他被拉着握住,搭在膝盖处的手背。

陈周越痛苦地闭了闭眼,低声说:“不愧疚吗?骗了我那么多。”

他少见地翻旧账,只这一句,堵得唐思遇说不出话。

这句话之后,陈周越就不再说什么了。从小到大两人几乎没吵过架,他们都不是一急眼就要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性子。

冷战是两人之间闹矛盾时会出现的最严重的情况。以前但凡有一方生气,另一个做错事的就会自觉哄好,像现在这样互相晾着,还是头一次。

晚上六点半,安全抵达元安。唐思遇那么不想陈周越来,对方就真的没跟着来。陈周越一言不发地送他过安检,和机场的工作人员特意说明唐思遇的情况,让帮忙照顾一下。

他跟工作人员嘱咐得很细致,但是对唐思遇一句话都没说。

一路上身旁的位置都空着,飞机下降时颠簸了一会儿,唐思遇胃里一阵翻涌,忍了又忍,下飞机就吐了。

“先生,没事吧?”机场安排工作人员带他去取行李,见唐思遇这反应,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陈周越就站在唐思遇身后不远处。

他最初的那张票没退,后面又买了一张同航班客舱靠后的一个位置。陈周越是最后一个登机,避开了唐思遇。

他没那么安分,唐思遇不想他来,陈周越就偏要来。他站在廊桥口,看见唐思遇小小一只,蹲在地上吐得难受。

“你好。”陈周越自己没有直接过去,彼此太过熟悉,唐思遇一定会认出他。他叫住一个路人,让帮忙给带瓶水给唐思遇。

女生是路过,正和同伴说前面那儿有人吐了。就突然被陈周越叫住,女生不明所以地回头,看见陈周越,随即愣了一下,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几秒才问:“有……什么事儿吗?”

飞机上发的矿泉水陈周越一直拿着,他心里想着事儿,忘记了放,现在正好派上用场。陈周越把水递给女生,说:“可以麻烦你帮我给那个男生送一瓶水吗?”

这会儿人们都下了飞机往这边过路,廊桥距离不长,也不宽敞。工作人员搀唐思遇起来到前面一段距离的长椅上休息,主要也是为了让他不挡路。

说是搀扶,其实更像是不容分说地钳住唐思遇的手臂把他提起来,抓得唐思遇手臂很疼。

“现在好点了吗?”工作人员摸摸身上的口袋,找到一包纸,抽出来给他。

唐思遇拿着盲杖,吐出来后舒服很多。他点了点头,还是不太舒服地说:“谢谢,好多了。”

说话间,两个年纪不大,二十岁左右的女生直径过来给唐思遇递了一瓶水。

“这是新的,你喝点儿水吧。”女生说,“会好受一点。”

唐思遇抬头看她,微微笑了笑,“谢谢。”

“不客气。”女生笑着摆摆手,多看了他几眼,“我们走了。”

天色完全沉下来,唐思遇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老小区的那个家的。他晕机还没好,打到的车的减震又很差,稍微踩点刹车都跟猛踩了一脚似的让人难受。

中午吃的饭全在机场吐了,他这会儿什么也吐不出来。在小区门口的树下缓了好一阵儿,唐思遇才拿着盲杖左右扫着探路,凭记忆回家。

这阵儿天黑,他能看见路边或者居民楼里,楼上楼下的灯所散发出来的亮光。好比眼睛没问题的人抬头看星星似的,就看见一片漆黑的夜空中,星星又在哪儿闪了。

他好不容易到五楼,站在家门口才想起自己身上没带钥匙。家里的钥匙早就不见了,当初从华府江南离开,唐思遇记得自己没有带。

现在估计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

陈周越有留着吗?

跺了一下脚,楼道间刚灭的声控灯又陡然亮起。他一手持盲杖,一手扶着生锈的栏杆,一步步往下走。

迈下一步。唐思遇想,以前那家开锁的店还在吗?

盲杖往下“哒哒”的落在地面,他不知道陈周越现在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