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荷拽住我:“娘娘,别过去了,肯定是一帮下人在玩闹。”
我拨开她,透过窗户朝里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悠闲靠在躺椅上的楚妃,她身边围了一帮太监嬷嬷,每人脸上都堆满了异样的兴奋,有人拿着鞭子,有人拿着银针,有人拿着铁夹。
视线再往下,是正直直跪在楚妃面前的遥临那个平日里清冷毒舌的遥临,此时却低垂着脑袋,用力弓着背,衣衫凌乱,一声不吭任由那群人欺辱折磨。
我如五雷轰顶,下意识想要冲进去阻拦,却被喜荷硬生生拉走:“娘娘,求您,别过去,遥临不想让您看到那样的他。”
我浑身都在颤栗:“为什么?”
接下来,喜荷泪流满面地告诉我,这五年里所有从楚妃宫里拿回来的东西,其实都是遥临靠挨打换来的。
世上哪有免费的交易呢?楚妃从来都不是什么活菩萨,想从她那里拿东西,就必须付出代价。
我又馋又懒,受不得苦,喜欢嗑瓜子,喜欢吃桂花糕,夏日喜冰,冬日需炭。
然而处于最底层的妃子并没资格享受这些,就算偶尔分到点,也会被恶意扣下。所以遥临一次又一次,主动去求楚妃交换物资,用他的身体,用他的尊严,用他的灵魂。
我这些年所谓的自由自在和无忧无虑,原来都是遥临用这样的方式换来的。
遥临。
每次毒舌完都会想办法哄我开心的遥临。
因为我怕黑就整晚都守在我房门外的遥临。
总是故作冷淡的模样去掩饰内心温柔的遥临。
我的,遥临。
灵魂仿佛被一点一点抽干,我努力想要站稳,却还是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
醒来后,遥临正守在我床边,穿戴整齐,头发梳得一尘不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远处的桌上正摆放着瓜子和桂花糕。
他眉眼间带着担忧:“娘娘,您怎么会突然晕倒?哪里不舒服吗?”
我抬起手,指腹轻轻触上遥临白皙而又冰凉的脸,遥临表情一滞,怔愣地与我四目相对,眼底有细微波澜。
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
我冲他笑了笑,然后说:“老娘一定要侍寝。”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真的。
不是为了宠爱与地位,不是为了瓜子与桂花糕。
只为我的遥临
我怎么能,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为我那般受辱?人总是在一瞬间被迫成长。
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懒散下去了。
即便在这冰冷深宫,我们皆为蝼蚁,也绝不能任人践踏。
哪怕拼尽全力,也要夺回那微不足道的一丝尊严。
只要我成功受宠,一切苦难都会消失。
我开始拼了命地练习杂技,从清晨练到黑夜,专挑高难度的动作学,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出类拔萃,才能引人注目。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膝盖上蹭破点皮又算什么呢,远远比不上遥临曾经遭受的苦痛。遥临始终陪在我身旁,每当我动作失误跌落下去,他都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扶起我,紧紧拧起眉,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我的伤口。我笑着盯他:“怎么样?本宫是不是技艺精进?”遥临低着眸:“娘娘,您不必这么拼命。”我摇摇头:“必须拼命。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将来做宠妃,贵妃,甚至皇后,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我身边的大总管,喜荷就是我身边的大嬷嬷,我们要横行霸道,我们要目中无人,我们要做后宫最厉害的大魔头。”那样,你就再也不会被别人欺负了。站起身,脚下忽地一软,差点又摔向地面,遥临迅速出手搂住我的腰,我整个人倒在了他怀里,他掌心滚烫,腰间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的温度。我笑着呵斥:“好大的胆子,敢占本宫的便宜。”原以为他会迅速放开我,面红耳赤地道一句“奴才知罪”,结果他沉默片刻,竟然猛地将我打横抱起,径直走向屋内的床。一旁的喜荷目瞪口呆,我也目瞪口呆,缩在他怀里忘了反抗。他这是打算霸王硬上弓?等一下,他要用什么上?只见遥临动作温柔地把我放到床上,声音却异常严肃:“娘娘,您现在需要休息。如果您再这么透支身体,我还会把您抱回床上。”……虚惊一场。终于到了宴会当天。五年了,我第一次坐到镜前,认真地梳妆自己。描上细眉,抹上胭脂,点上红唇。换上初入宫时的那件裙子。我抬头望向身旁的人:“遥临,本宫漂亮吗?”他低头不语。我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老了?”宫里多得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我这个年纪,已经属于老姑婆了。遥临仔仔细细地凝望着我,低声开口:“从始至终,奴才心中,娘娘无与伦比。”从始至终。在他心中。无与伦比。这就够了。我扬起微笑,缓缓起身,准备奔赴宴会。手腕被忽地攥住,我转过头,看见遥临一向镇静的脸上布满哀伤,他的声音发着抖:“奴才不愿。”我轻声问:“什么?”遥临重复了一遍,语气无比坚定:“奴才不愿让娘娘去侍奉皇上。”我失笑:“说什么傻话?”遥临攥紧我的手腕,每个字都带着祈求:“别去。”他从未如此求过我。我轻叹:“遥临,你跟楚妃做的交易,我全都知道了。傻子,难道你要为我挨一辈子打吗?如果有一天你被打死了,我还能去依靠谁?我已经看透了,深宫中没有自由可言,无论斗与不斗,最终都会跌入漩涡。若想安稳活下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往上爬。这个道理,你一定比我更清楚。”遥临身形一僵,垂下头,慢慢放开了我的手。
宴,起。一步一步登上台,我望向坐在最顶端的皇帝,英姿飒爽,金光灿灿。
那是世间万千少女心中的梦。而我却莫名觉得,似乎遥临更好看一些。
遥临眼中的温柔,是独一无二的,是只属于我的。
但我要勾引的人,必须是皇帝。
我弯腰鞠躬,开始表演练习了一千一万遍的杂技。
这是一场倾注了我全部心血的赌博,必须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和卖力。
力量与柔美结合在一起,以及令人提心吊胆的高危动作。
果然,全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皇帝的视线也跟着落在了台上,五年了,这混蛋第一次正眼瞧我。
我逼自己露出最妖媚的表情,勾唇冲他嫣然一笑。皇帝倾身向旁边的太监大总管说了句什么,大总管望向我,应和着点点头。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成功了。
我继续表演,却再也笑不出来。
当晚,我正在卸妆,喜荷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娘娘!大总管正在来的路上,皇上终于要召您过去侍寝了!”
虽是意料之中,心脏却还是抽搐了一下。
这曾是我梦寐以求的场景,如今我却只想苦笑。
遥临始终低着头:“恭喜娘娘。”
我仰起脸看向他:“遥临,我后悔了。”
遥临沉默,指尖却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