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朝宁天辉眨了眨眼。宁天辉微不可察地冲她笑了笑。

她玩了律师的常用诡计,用毫无根据的推论夸大事实来误导陪审团的情感。

然而,这两个人的小互动清清楚楚落在了旁人眼里。

顾偕面色阴沉,拧起了眉毛。

朱砂的演讲稿是他写的。

朱砂对辩护的知识是他教的。

甚至于朱砂和宁天辉的互动都是他创造的机会。

顾偕换了个坐姿,向前倾身,双手搁到了桌面上。

昨晚他担心朱砂回家后不听话继续加班,又无法开口提出和她一起回家,只能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休息,他把朱砂推进了办公室的卧室里,没收了一切能接收工作信息的电子设备,确认了三遍她不想听童话故事,才恋恋不舍地亲了她的额头退出卧室。

晚上十点,顾偕写完朱砂的发言稿,还对林奕华的辩论做了个预估,分析他可能打哪几张牌,而朱砂要如何应对才能调动起民众情绪。

然后他从办公桌后起身,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脖子,走到对面办公室,轻轻推开了卧室门。

房间内昏暗温暖,借着门缝下洒入的微光,顾偕悄悄站在床边,凝视了朱砂许久。

朱砂睡觉很轻,光是开门的声响已经让她的眼皮动了好几下,哪怕极轻微地一个吻都可能吵醒她。

离开房间,他给宁天辉打了个电话。

哪怕他能掌控听证会上的百分之九十,他也担心他的小姑娘会被那剩下的百分之十伤害到。

于是他让宁天辉推掉今天下午的二审辩护,亲自到听证会现场为朱砂保驾护航。

如果他没有多事打那个电话,宁天辉就不会干坐在这里焦虑不已,朱砂也就不会写悄悄话安抚他。一会儿听证会结束后,宁天辉要是敢请朱砂喝咖啡,他当场就和宁天辉解约。

顾偕十指交叉一掰,骨节发出清晰的咔嚓声响。

宁天辉后脖颈猛然一凉,下意识望向身侧。

顾偕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三秒钟后和善地向他点了点头。

宁天辉:“…………”

长桌后的议员们小声交谈了一会儿,转头望向房间一侧:“林先生,你们启动了金色降落伞计划?”

律师下意识站起来喊道:“反对!”

陈议员摆摆手:“别‘反对’了,这里没有法官。”

“我很担心,”林毅华颤抖道,“猎头会趁机挖走王冠宝贵的人才。”

金色降落伞是反收购的“毒丸计划”之一。

公司为了抵御恶意收购,在合同中规定,一旦公司控制权出现变更后,不论是管理层是主动辞职还是被迫离开,都要给管理层巨额补偿,金额高得会达到数千万甚至数亿圆,从而让敌意收购者大出血,打消收购的念头。

“是吗?王冠集团40多位管理层中有31人年逾60,这些人都在王冠任职超过20年,请问林先生为什么认为其他公司要着急抢夺这些不能为公司赚钱的管理者呢?”女议员哗啦翻开资料,“何况前不久,董事会不是才刚刚解雇了你们的首席执行官吗?”

“因为……因为……”

林毅华声音低哑,脸色通红,但没有人在意他说什么了。

“王冠逼我来国会,当着全世界的面诋毁我,而我想做的,只是大扩成桥运输的规模,我不懂这种行为会对国家交通利益造成什么损失,”朱砂扬声道,“不论是委员会暂停我的活动,还是让交通部调查我是否正常经营王冠集团,这些措施都对管理层有利。”

“调查期间暂停我的交易活动,我的资金被冻结在这里面,每天还要给银行付高额的利息。同时给了王冠稀释股票的时间,他们大量发行新股给董事们的儿孙,带进儿孙们进董事会,增加投票权,再代替股东否决掉我的报价。”

“如果法律通过,我不得不以把股票还给王冠,王冠会说‘看吧,朱砂那只大鲨鱼,根本没打算投资,就想威胁勒索我们!’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绿票讹诈’?这就是我国的自由贸易!”

·

“国会下属委员会决定不干预自由市场行为,拒绝王冠集团暂停深蓝或阻止公司被收购的请求,并规定王冠集团若在30天内不能向股东提交更好选择,必须将深蓝的出价上报给股东大会,”屏幕中的女主播顿了顿,“市场普遍认为深蓝收购势在必得,王冠股价一路暴涨,截止目前时间,悉尼交易所相关股票上涨了10个点,专家预计明早开盘时王冠的股价会涨到45圆。”

办公室内亮着灯,薄兮礼貌性敲了敲敞开的房门。

尹铎气定神闲地摊在座椅上,正仰着脖子看电视屏幕。

王冠只需要他帮忙拖延时间,可他却帮朱砂为王冠启动了定时器。

否则这一桩大收购案可以拖上个一年半载,深蓝融了多少钱,就把多少钱砸进去,直到顾偕和朱砂都被拽进泥潭里。

薄兮安静地站了几秒钟,终于没忍住出声说道:“老大!”

“嗯?”

尹铎抬起头。

他面容虽然疲惫,但状态明显调整好了。眉梢眼尾略微上挑,嘴角若有似无地含着笑意,又变回了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玉面俏判官,甚至眼底的光亮闪得薄兮一愣。

灯光柔和昏暗,两个人一站一坐对视着。大办公室里闹哄哄的声音不断从走廊深处传来,房间内正播放着听证会的片段,只听朱砂说道:

“在所有人恨不得把成桥拆骨割肉的时候,我收购了成桥,倒不是因为我善良、热心、乐于助人,我是个商人,出手是因为我发现成桥的建了一半的铁路网是一个赚钱的机会……”

尹铎关了举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他挑眉问道:“什么事?”

薄兮猝然移开视线,沉着脸严肃说道:“检察长刚刚打电话来催少年犯的案子了,她说明天早上十点要见您。”

“知道了,这个案子交给我,从现在开始所有刑事案都往后推,去把能和解的案子都列个单子,按照赔偿金往下捋,哪个贵先打哪个,”尹铎起身,走到房间角落里,取下风衣外套,“不能再这么穷下去了,等年后拨款,顾偕和朱砂早就逃到西伯利亚了。”

薄兮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赞同,但也没有提出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