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朝廷十万大军配合西北边镇的各个卫所对匈奴人进行各种各样的打击。
但无论是大梁和匈奴都知道,战斗进行到这里就应该截止了,因为就算大梁耗得起匈奴人也耗不起了。
大梁将士虽然普遍比匈奴的骑兵弱,但胜在人多,不怕消耗,无论人员还是粮草都跟得上来,对付匈奴人的时候基本是一个打十个的战法,一个打不过就上一群,虽然很流氓而且伤亡还是很大,但战争看的就是结果,即使死的人多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匈奴人也经不起太大的伤亡损失,他们的人口本来就少,如果再打下去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在一个月之后匈奴便撤出了沙城,沙城被成功的收回。
可是即使匈奴撤兵,沙栗二城之战大梁将士一共就损失了四五万将士,而匈奴仅仅损失不到两千人!
可是西北军的捷报依旧欢天喜地地传往南京,整个大梁上下一片欢呼,赵子慕不知道陈靳是什么感受,可如此胜利难道还真是沉重啊。
两千对五万,这是什么概念?可是所有人都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似的,仍旧为了这损失惨重的胜利而欢天喜地。
看着眼前为了庆祝胜利而燃起的篝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将士们,听着眼前一群粗狂汉子的胡言乱语,以及不远处传来的淫声浪语,赵子慕只是抿了一口酒,看着眼前的火堆发呆。
军营里有军妓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今天却让她实实在在的碰到了,在这些将士疯狂的宣泄下,热血与忠诚一起堕落,在夜色与黑暗的遮掩下,英雄与美女共同变味。
这天下从来如此,荣耀与丑陋同在,无人可改!
“这位小兄弟,为何一人独自喝闷酒啊?我西北军今日大胜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一个苍老而又豪迈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和威严。
陈靳不记得赵子慕了,可赵子慕自然不会忘记他,抬头看了他一下,笑了。
青年英气的眉眼里带着一丝不以为意的悠然和一点淡得看不清的愁绪,陈靳的笑声不由缓了下来,用威严的桑音道:“你可是有什么不满?”
陈敬的声音充满了压迫力,这也难怪,在所有人都开心兴奋的时候,唯独她却壮似不满地喝着闷酒,这不是扰乱军心是什么?
听了陈敬的话之后,他身边跟着的几位将领不由地都横眉怒目,纷纷瞪视着她,有的甚至已经撸起了袖子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连将军都敢不敬!
篝火周围的士兵都紧张了起来,而围绕赵子慕周围若有若无无的视线也一下子凛冽了起来,他们便是那禁军中的五十人,一直奉命在暗中保护着她,且无论是那场战役,跟在她身边的他们一个也没有少!
他们是保护赵子慕的人,可他们一个也没死,不但没死,经历过战场洗礼的每个人身上仿佛还带了一股嗜血的气息,仿佛出闸的猛虎一样,就等着择人而噬。
这么强烈的杀气陈靳等人沙场纵多年自然熟悉,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没想到她年纪就轻轻就受到这么多人的拥护,只要在稍加磨练一定是个将帅之才。
而且他们也听说了一个百户营里出了一个武艺高强,杀敌万分勇猛的小将,难道就是眼前这个人,可如果是他的话,此人也太不识好歹了。
感受到身后将领的蠢蠢欲动,陈靳向后举了一下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又看着赵子慕道:“你有何不满尽可以说出来?我不会怪罪于你的。”
赵子慕晃了晃手里的酒瓶,然后又抬头看着他平静地道:“老将军说笑了,我军胜了匈奴末将又有何不开心,末将只是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将士而已。”
陈靳一听赵子慕如此说法,看着她的目光深了些,道:“你有心了,能与你并肩作战的人想必一定很幸运,有你这样关心别人的同伴,想必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陈靳欣慰地道,只是他又捋了捋胡须道:“只是今日是庆功宴,一定要开心才好,我想你也不想打击你同伴们的自信心吧!”
瞥了笑容中带着威严的陈靳,赵子慕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将军,我们这一战死的人太多了,而匈奴却没有什么伤筋动骨的,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匈奴人少的时候我们打不过他还被占领了城池,可他们的人如果多了起来呢?”
青年的声音淡淡的,却透着一丝忧虑,陈靳听得心中不由地一沉,看着赵子慕的目光又深了几分,眼睛里快速地闪过一丝惊奇,然后又消失不见。
“大胆!”
一个将领对赵子慕喝道,怒目圆睁地瞪着赵子慕:“你可知道眼前的人是谁,竟敢对将军如此无礼,还不快快跪下认罪!”
此人生得骨架宽大,身躯显得孔武有力却面色苍白,双眼微突,眉眼轮廓深刻,一副病虎之姿,让人感觉若是不住意就会被他狠咬一口似的。
“孙武。”陈靳用手制止了他,然后双眼又看向赵子慕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靳身后的几个将领中欲言又止,因为他们倒是有人记得赵子慕,当初林庆跟他们会晤的时候赵子慕就站在他的身后,自然有人注意到了她,只是这些人中并不包括陈靳而已,他的注意力并不会在这些地方多做停留。
然而陈靳身后的将领虽然对赵子慕有点印象,但赵子慕后来很快便加入了军中,因此他们后来也没在林庆的身边见过这个人,更何况赵子慕跟着林庆的时候一直很安静,所以他们的印象也很模糊才选择没有说出来。
赵子慕露出了一个微笑,静静地道:“赵重。”
第88章 他若死了,你们全都得死!
“赵重。”
陈靳看着静静朝他微笑说出自己名字的人,点了点头便带着人从她身边走过了,篝火下印出无数士兵的身影,有他们的也有他的。
他们大声庆祝,高声谈笑,每个人的脸上,声音中,眼神里都透露着对胜利的喜悦,以及死里逃生的庆幸。
没错他们是幸运的,若没有他们同伴的拼死相搏和牺牲,就没有现在活着和还带着希望的他们。
可陈靳清楚,这一战他们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伤亡有多么惨重,以及那在战争中无辜丧命的百姓,还有无法统计的损失。
因为一场战争消耗的不仅是一个国家的人口,还有人力物力财力,这些看不见的损失已经胜利了的将士们不会统计,朝廷恐怕也不会统计,可陈靳心里清楚,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没有个三五十年是绝不会恢复生机的。
房屋道路桥梁以及庄稼都在战争中毁的毁,灭的灭,试问经历过一场大战之后还有几人种田几人经商?又有多少家庭的孩子失去父亲,母亲失去儿子,妻子成为寡妇,而这些失去最重要之人的孤寡老弱他们又应当怎么办?怎么继续生存下去?
陈靳无法将自己心里的担忧告诉任何人,上书告诉朝廷?可他的折子必须得从地方衙门一级一级地往上传,直到兵部,再几经转折才能摆在皇上的御案前。
而他名义上是朝廷的平西将军,但实际上在文官的眼中他就是一个粗鄙的武夫,他上的折子那些把持着朝政的文臣又怎么会认真看待呢?
说不定还会被别人诬陷别有用心图谋不轨,而陈靳早就老了,为大梁征战了这么多年陈靳的脊梁早就弯曲了下来,并深深地感到他的生命正随着他的年龄一点一点的流逝,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忽然的倒下。
可他还不想死,他死了谁有能力带领大梁的将士继续戊守大梁西北这块饱受摧残的土地?谁来保护这块土地上苦难深重的人民?
他的儿子?
呵,这跟本不肯能。
陈敬虽然被他手底下的将士们称呼为少将军,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少时虽然也曾将他待在身边,可是一个月之前收复栗成的那场战争,他给了他和三皇子一共五万人马可他还是吃亏了。
五万对五千,匈奴人几乎一个损失都没有,而他们却损失了几千人!
所以陈敬不行,撑死了顶多只能成为一个将才,也或许他也有成为一军统帅的希望,可他不能再等了,他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