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还没落到裴少游身上，四周的人就被白狸轻轻挥的手击飞在地，总算他牢牢记得桃夭君再三的交待，人族不经打，只能用半丝力气教诲，这才没有搞出人命。

滚落一地的百姓们初时惊愕，待他们看清面前站着的人，随即从地上爬起，无声的抱头逃命，转瞬便不见人影。

回过身，是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女子，透过她被撕破的衣袖，可以看见她左臂上的青印，青印正中打着狐字。

算完帐的樊正放下笔，抬头看见裴少游，微笑着起身，却惊讶的看见跟在两人身后的狐女，“这是……。”

梳洗完的狐女满面的伤，看上去吃过不少苦，她用暗哑的声音说自己在陆州一户商贾家做工，跟随商贾到汴京行商，结果与主家分散，这些时日，一直在汴京城游荡，那群恶人想抢她腰间代表身份的玉牌……。

玉牌很粗糙，樊正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历，反正她在司妖库有记录，明日回大理寺查清，派人送她回商贾家便可。

天色大明，一股食物的香味儿盈满整个有妖小馆，没想到狐女的厨艺着实了得，做的米糕竟然比白狸最爱去偷吃那家点心铺还要美味，这才得知她在商贾家中帮厨。

司妖库的确有狐女的记录，名叫花金兰，也的确在陆州一户姓钱的商贾家做工，但商贾在五日前离开汴京，目前去向不明，桃夭君看白狸吃着狐女做的餐食幸福的脸，“既然如此，就让她留在有妖小馆，待那家商贾回汴京，再让她回去，免得她流落街头，受人欺负。”

樊正自回大理寺帮花金兰办理手续，桃夭君让花金兰自己挑选一个房间，在有妖小馆住下。

转眼便过去三日，狐火案没有半点儿头绪，而且各地均无狐女自燃的报案，案子一时陷入停顿，徐即上报神宗皇帝，神宗皇帝让裴少游继续暗中查访，务必找出真相。

尽管风平浪静得令人有些不适应，但徐即却很高兴，毕竟大理寺很久没有这么“清闲”，他甚至安慰裴少游，也许那是偶然事件。

花金兰到有妖小馆后，桃夭君轻松许多，她不仅厨艺好，女红针织也很在行，因为相隔甚远，裴夫人送来的衣物尺寸的修改都是由她完成，她与树妖们也相处融洽，有妖小馆井井有条。

坐在廊屋，看花金兰帮螭月梳好头发，又插上桃夭君送他的碧桃枝，再牵着他的手，提着竹篮到市集买菜，也许是族类相近，花金兰和螭月关系极亲密，也看得出她照顾螭月相当用心。

樊正笑眯眯的把账本交给桃夭君，“金兰来后，小馆买日用品的花销减少两成，她挑的菜又新鲜又好，再加上少卿和金浩到城外打猎，金兰带螭月去捕的鱼，咱们这个月竟然有二两银子的节余。”

这是有妖小馆开馆以来，开天辟地的第一遭，樊正又笑眯眯的补充，“大神这个月闯祸的次数比上个月少两次，备用的二两银子没有动，这个月有四两银子的节余。”

为庆贺这难得的节余，桃夭君当即决定所有人到瓦舍去看夜戏，虽然裴少游带着他们飞檐走壁去看过无数次，但不能正大光明的坐在戏台下看戏也是一种遗憾。

所有人，包含金浩，桃夭君已经将他视为裴少游的家奴，还有因为沧溟莅临汴京，房屋被踏为平地而无家可归的宋伶和桑延，宋伶原就住在有妖小馆，自宋家被毁，桑延便也在小馆借住，看在桑延交房租的份上，手里有钱的桃夭君大方的将他也计算在内。

接到消息的金奇只觉得头大如斗，他看着巡城军，“什么？你再说一遍？”

“适才有妖小馆所有人在裴少卿的带领下，正前往瓦舍，”巡城军也是一脸苦色，“兄弟们紧急回报，有白狸大神、桃夭君、樊正夫妻、金浩夫妻、宋伶、桑司丞，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

金奇倒吸一口凉气，有妖小馆是倾巢而出，是去瓦舍看戏？

“赶快通知瓦舍的兄弟，不管发生任何事，不许和白狸大神发生冲突，”金奇在徐即的教诲下已经明白减少损失，杜绝后患的最佳方法，徐即从忘忧口中已经知道，那条损毁了汴京十分之一的恶龙是白狸父亲家妖兵的大统领，是连妖皇看见都需要五体投地的家伙，这说明妖国，甚至是妖界的神域都不是白狸的靠山，最大的靠山是白狸那个不怎么靠谱的父亲，以及背后那股可怕的势力，“再派人换便装去瓦舍，他们无论如何不许惹白狸大神生气。”

这其实是废话，毕竟白狸是无风都要起三尺浪的家伙，但提前告诫瓦舍的人，至少可以减少发生麻烦的机率。

坐在最前排的木桌后，木桌上放满瓜果和茶水，所有人津津有味的看着傀儡戏，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躲在瓦舍外的金奇紧张的看着瓦舍内的动静，祖宗保佑，今夜也平安渡过。

螭月坐在桃夭君腿上，脖颈处挂着幼时裴夫人给裴少游打造的银项圈，项圈上系着银铃和玉锁，虽然不甚精致，但按人族的说法，这可以保证孩童平安的长大。

傀儡戏过后，便是杂技，这是有妖小馆所有人最爱的环节，螭月看得目不转睛，他不时示意桃夭君和花金兰看戏台上的杂耍。

裴少游也满面笑意，他突然觉得不对，螭月颈中银铃的声响突然停止，侧头看去，螭月眼中闪烁着红光，似乎被什么控制一般，裴少游立刻起身，左顾右盼，视线在人群中搜索。

就在这时，杂工们送上几碟鲜果，花金兰和小怜立刻起身，将鲜果一一送到各桌，裴少游突听银铃声响起，回过身，摇头晃脑的螭月已经恢复正常。

第7章 血月惊变（7）

目送着有妖小馆的人走进院门，九门府巡城的军士才长出一口气，转过身，却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立刻厉声追问，“什么人？”

看着军士的尸体，金奇一脸严肃，这是昨夜派出“护送”有妖小馆回家的军士，为不让白狸发现，他的身手非常敏捷，但从他颈中的伤口推测，他是被人一刀毙命，也就是说，他全无半点儿提防，便被人割喉而亡。

得到消息的裴少游和白狸飞步赶来，这里距离有妖小馆不足千步的距离，但由于周围的房屋被尽数毁坏，为避免打扰白狸休息，房屋的重建是从另一侧开始，夜晚这里人迹罕至，更可疑的是，以白狸和桃夭君的妖力，竟然完全没有发现此处发生凶案，那便说明行凶的，一定是人。

桑延和宋伶随后赶到，桑延仔细的查看军士颈部的伤口，“行凶的人，用的是钝器，但他力道太强，所以仍然将他颈部击断，也因为他用的是钝器，所以死者完全没有提防，他们的距离一定非常近。”

宋伶认真查看的血迹，“有些不对，从他颈部皮肉绽裂的的大小来看，血在颈部击断的瞬间，血液应该喷溅而出，但四周并无喷溅的血点，仅他倒伏处有少量的血。”

“杀他的人早已做好准备，”裴少游皱眉看着眼前的平地，“此处没有藏身之地，行凶者一定没有隐身，而且初衷便是杀掉他，所以提前准备好布巾，在击杀他之后，立刻以布巾捂住伤口，将血尽可能的吸走，而且从地上的脚印推测，他是被行凶者刻意引到此处的，这里是风口，气味散得快，兼之天气炎热，血凝固得也快，行凶者的目的是不惊动我们。”

除去昨夜在瓦舍用去的半钱银子，桃夭君将剩下的三两半钱银子包好，让裴少游交给金奇送去给死去军士的家人，谁都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不幸。

白狸站在死去军士倒伏的地方，眼睛不停的搜索着四方，裴少游站在他身侧，白狸收回视线，“什么味道都没有，没有妖气，也没有人味儿，但凡是妖，就不可能没有妖气，但没有人味儿，除非和昨夜那些傀儡一样。”

回到有妖小馆，花金兰已经准备好早餐，众人围坐在木桌旁，螭月欢欢喜喜的拖着一根树枝出现，这可不太常见，有桃夭君的妖气滋润，哪怕是隆冬，有妖小馆内的花木都不会枯萎。

花金兰从螭月手中接过枯枝，却发现不是有妖小馆的花木，她奇怪的递给桃夭君，“大总管，这不是咱们小馆内……。”

“扔掉，”桃夭君一声厉喝，连白狸都吓了一跳，“赶快扔掉。”

花金兰将枯枝扔到庭院中，桃夭君立刻令花妖将枯枝拿到院门外烧尽，“这叫桑怀木，是有毒的。”

用木勺舀着溪水冲洗花金兰和螭月的手，直到乌黑的皮肤恢复正常，桃夭君仔细检查，确认两人无碍，这才让螭月带自己去查看在哪儿捡到的枯枝。

看着十几根枯枝，桃夭君立刻觉得不对，以自己的妖气，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这些东西，一检查才发现，不知是谁在有妖小馆内埋了十几颗镇妖石，重点不是这东西能镇压妖气外溢，重点是这么多的数量，连有妖小馆内的妖的妖气都被镇压住了。

罪魁祸首还是青森大神，按照他的说法，他是想下次青森灵墟的妖去人界的时候，能够保护人族那些脆弱的建筑。

保护？裴少游哭笑不得，这边还听青龙安慰着白狸，指挥龙兵拔除镇妖石，“儿啊！你应该知道你爷爷一直不靠谱，我从小到大，他就没干过几件正常的事。”

自从认识青龙到现在，裴少游觉得除了大巫妖要求青龙干的事之外，青龙也没干过什么正常的事，青龙和青森大神说他们不是父子，都没人相信。

镇妖石虽然拔除，但线索还是断了，金奇和徐即商议后，将案子交给大理寺查，这不仅仅是信任的问题，而是徐即认为，连白狸都闻不出气味的凶手，以九门府自己的力量，是难以查清的，而且九门府手上也没有线索。

将有妖小馆细细查过三遍，确认再无异物，桃夭君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躺在廊下，螭月吹着狐笛，笛声清亮，桃夭君这才觉得心情稍好。

“老木，”白狸将栗子桂花糕放在躺椅旁的木案上，“师父说咱们手上现在没有线索，想从桑怀木入手。”

将栗子桂花糕分给螭月，桃夭君冷笑一声，“桑怀木可不是固定生长在什么地方的，它是泡在水里的木头，而且水里有妖族的尸体，年深日久，这木头便有了毒。

从水里捞出，放在太阳下晒干，别说一整根，就算是一点儿，也能让妖族皮肉溃烂，如果不得到及时救治，溃烂会蔓延到全身。